第二天一早。岑枝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十三床,办出院前领结算单去缴费。”
护士在护士站喊,岑枝与李英英同时放下手里东西,岑枝开口说道,“我去吧。”
岑枝下到一楼大厅,到费用结算窗口前排队。
排队窗口有三个,还好这个点不算太多,岑枝排了十分钟左右到她。
“支付宝还是微信。”
“支付宝。”
岑枝打开手机付款码,余光瞥见两位熟悉的人影。
“好了。”
缴完费,全过程还不到一分钟。
岑枝准备回病房,回头撞见路一恒和蒋正礼。
蒋正礼身上穿着白大褂,路一恒则是手里拎了专门装CT的纸袋,看样子应该是沈玉淼给的联系方式有了用。
路一恒联系上了蒋正礼,而蒋正礼刚好能帮得上忙。
岑枝站着看了一会儿,刚想转身离开,却看见蒋正礼背后几米远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拿着刀的女人。
她的目标是蒋正礼。
“小心!”
眨眼间,岑枝来不及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
岑枝比那疯女人快一秒,挡在他身前。
“啊——?!”
人群中,有人被血糊糊的场面吓了一跳,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所有声音混做一团,场面一度很混乱。
手臂被刀划过,体内血液急速流失,岑枝大脑“嗡——”的一声,眼前场景变得模糊,额头瞬间冒出细汗。
“岑枝——”
蒋正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冲过来,替他挡了一刀,整个过程发生甚至不到两秒。
她倒在他怀里。
“医生——!!”
疯女人被赶来的保安控制住,场面暂时稳定下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腿软。”
听见他那极具穿透力,失去理智一声,岑枝无力趴在他怀里,蹙了蹙眉,强撑着镇定说。
虽然流了些血,但好在并不致命,只是有些疼。
闻声,蒋正礼也冷静下来,捂着她流血的地方,扯下一块布绑在她手臂离心近端,压迫止血。
“你不要命嘛,那可是刀,知道还敢冲过来。”
刚处理完,蒋正礼像冷面阎罗又开始毒舌道。
就连刚刚赶来的沈嘉让,听到也是愣了愣。
人家女生好歹是帮你挡刀,还平白无故挨你一顿骂。
到底是谁不识好歹啊。
岑枝勉强站稳,手臂上的痛开始有点麻木,刚划开的时候没啥感觉,现在反而要比刚才还要痛一些。
岑枝没力气跟他吵,偏头闭了闭眼睛,小弧度点点头,“是,蒋医生说的都对。”
“……”
说了也不听。
岑枝装乖的时候,挺有一套的,外表看起来乖,其实内心叛逆到不行。
现在就是这样。
“沈医生,蒋医生,她怎么办。”
保安看了一眼情况问。
女人无力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被控制住动弹不得,刀具被踢到远远的地方。
“和以前医闹一样,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蒋正礼冷冷睨地上疯女人一眼,“具体情况我会如实上报医院。”
“是。”
就在疯女人快被拖走前一秒,路一恒像是突然醒了,猛地一颤,跑过去扒开女人的头发,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来。
“妈——”
岑枝一愣,抬眼去看,路一恒蹲在地上擦着她手染上的血迹,却越擦越乱。
女人却像木偶一样,眼神空洞,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
蒋正礼侧了侧身,挡住她视线,说话依然不太好听,“还看,手不想要了。”
……
急诊外科。
创伤急救室内,岑枝坐在椅子上,掀起衣服检查手臂上的口子,还好冬天的衣服还算厚,伤口不深。
就是疼,岑枝眉心微蹙,小心翼翼剥开血肉模糊的衣服。
“呲—”
一不小心碰到边缘,痛呼出声。
沈嘉让留在大厅处理接下来的事,蒋正礼则跟着她到了创伤处理室。
在大厅的时候还挺关心的,到了急救室,反倒站在一旁不知道生什么闷气,一点不管她死活。
“叮铃铃—”
恰时,岑枝兜里手机铃声响了。
伤的右手臂,手机又在右侧兜里,岑枝只能用左手去够兜里的手机,手机刚露出一半,左手因为用力不稳,手机一下子滑到了床底下。
“誒。”
真是诸事不顺。
铃声还在响,岑枝长叹了口气,只能认命起身去捡。
“岑枝。”
一直没有动作的‘人形立牌’,蒋正礼突然冷声喊她名字。
岑枝愣了愣,抬头看他。
“我就在这,你是不认识我,还是不知道我名字,开口喊一声就那么难吗。”
岑枝:“……”
他眸色沉郁,身子板正浑身散发着不爽冷气,音量不自觉提高。
他还在生气,气她那天当着沈嘉让的面说他们不认识。
亦或许是对当年她不告而别的怨气,这都是应该的,毕竟当年她说话挺难听的。
岑枝甚至想过,他恨她也无所谓。
可当真正面对他,她还是会忍不住地莫名委屈,眼眶也有点红,“蒋正礼,你能别吼我吗。”
说那句话的时候,铃声恰巧停了。
话落,急救室里有一阵短暂的死寂。
蒋正礼眉头紧锁,看着她红了的眼眶,一瞬,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这时,床底下手机再一次响起急促的电话铃。
蒋正礼弯下身子去捡,擦干净手机上的灰尘,递还给她,喉咙又涩又紧,“…对不起,是我说话重了。”
岑枝垂下眼,手指抓着木椅,看着他捡手机白大褂沾地的衣角,随风轻轻晃动,一下又一下。
她手指蜷缩了下,从他手里接走手机,“没关系。”
岑枝滑下手机接听,放到耳边,压低声线说,“喂,妈。”
“我没事,遇到一些事,你先送外婆回家吧,我事忙完就回来…”
岑枝接电话的时候,闯进来一位小护士。
“蒋医生,利多卡因到了。”
蒋正礼朝小护士使了个眼色,小护士立马降低了音量,放下东西小心翼翼退出去。
电话里李英英听到利什么卡因,问岑枝怎么回事,岑枝随口编了些话含糊糊弄过去。
“妈,我没事,就是遇到一位划伤的病人,需要打麻药。”
“嗯,不是我,放心吧。”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挂断电话,岑枝才敢大口喘气。
电话打完,沈嘉让刚好忙完大厅的事,赶到的时候,眼见他们连消毒都还没开始,忍不住骂道,“你俩那么半天干嘛呢,手不想要了。”
岑枝扭头,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躲避视线,刚被蒋正礼骂还不够,怎么又来一个沈嘉让。
医生责任感都那么强的吗。
蒋正礼戴上口罩,推着装好准备物品的小车,冷声解释道,“刚才利多卡因没了,刚去取了一支回来。”
话落,沈嘉让扭了扭脖子,视线又扫了两圈,撇撇嘴说,“是嘛,我还以为你们光站着聊天呢。”
“……”
岑枝脸白了又红,莫名被戳穿的心虚。
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戴手套的蒋正礼,又看了看一旁的沈嘉让,迟疑了两秒开口道,“……要不让沈医生来吧。”
周围诡异地静了两秒。
沈嘉让上前,得意地拍了拍蒋正礼肩膀,朝他挑了挑眉,“听到没,蒋医生,患者自己要求让我来,你可以下台了。”
蒋正礼偏头,视线掠过她,短暂停了不到一秒,重新回到沈嘉让脸上,“当然,尊重患者的意见很重要,但如果是对我专业技术方面的怀疑,我不同意。”
蒋正礼视线上下一扫,小嘴跟淬了毒似的,“毕竟……你技术不行。”
“你—”
岑枝缩了缩脖子,生怕两人打起来。
半晌,沈嘉让脸上表情变化莫测,青了又红。
就在岑枝以为沈嘉让会给蒋正礼脸一拳时,他只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来,“…够狠。”
话毕,愤愤而去。
速度快到,看戏的岑枝都还没反应过来。
蒋正礼抽回视线,继续刚才的准备工作。
“等下可能会有点疼,先忍一忍。”
说完,蒋正礼用棉签沾了碘伏,在伤口周围消毒。
被碘伏擦过的地方冰冰凉的,有点疼,也有点痒,但也不像他说的那么难忍。
蒋正礼戴着口罩,低头时,额前碎发堪遮住那双桃花眼,眉心紧拧,神色专注地处理伤口,每一步甚至都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
“打麻药可能会有点疼,打完之后就没事了。”
蒋正礼手里拿了支小的针管,看着她苍白的脸,细微颤动的唇角,“如果怕的话,你可以闭上眼睛。”
岑枝眼睫颤了颤,咬着唇“嗯”了声。
针孔扎进肌肉里,不只在一个地方打麻药,还要往周围方向都要打才有用。
麻药很快起效,接下来是缝针。
岑枝偏头,看着他从持钳进针,到拉线缝合,手都稳到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抬眼问,“会留疤吗。”
缝了五针,即使是才零上几度的天气,蒋正礼头上依然冒了层薄汗。
“这会怕了?”蒋正礼语气又恢复一如既往不好的时候,生硬道,“当时挡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其他人看到躲都来不及,就只有你,还非要逞强。”
听着他数落,岑枝眼眶有些红,忍住不让自己掉下眼泪,声音有些哽咽,“知道了,蒋医生。”
听出一丝委屈来,蒋正礼愣了愣,他真是气疯了,又开始说重话。
缓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来不及擦汗便开始收拾医疗垃圾,控制语气说道,“现代医疗技术很好,挂几次皮肤科的号,去做几次祛疤应该就没了。”
看着长长一条疤,岑枝皱了皱眉,扯下袖口盖住。
“回去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洗澡的话,最好在外面裹一层保鲜膜,”蒋正礼最后摘下手套交代医嘱,“三天后过来换药,大概一周看伤口情况再决定可不可拆线。”
岑枝愣愣地点了点头,“好,谢谢蒋医生。”
好啊,一口一个‘蒋医生’,又拉开他们的距离,‘卸磨杀驴’像是她会干的。
蒋正礼转身离开。
岑枝正看着袖子上的血迹犯愁,闻声,抬头只看见了一片衣角。
他这是生气了?
她说错话了?
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