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比岑志雄和赵芳先回来的是岑航宇。
推开门,楼梯上是已经成为碎片的手机,岑枝坐在阳台上紧紧抱着自己,眼神空洞盯着一个方向。
如果不是还会呼吸的话,他都以为人死了。
不久后,岑志雄和赵芳也回来了,看着头发乱糟糟的女孩,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
“……”
结束和警察的录口供,交待了所有,岑枝失魂落魄回到了卧室。
岑枝不知道的是,今晚的学校论坛炸了,而事实朝着她意料之外另一个方向发展。
凌晨两点,沈玉淼从恶梦中惊醒。
她已经有半个月没睡过好觉了,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段恐怖经历的时候。
沈玉淼摸开灯爬起来喝水,打开手机才发现班级聊天群炸了。
上百条消息,因为怕引起混乱,管理员设置了全员禁言才消停下来。
从群里聊天记录来看,源头出现在学校论坛的一则视频。
沈玉淼翻到视频链接点进去。
入目的是一则炸裂的头条。
“宋温野——?!”
“出大事了!!”
沈玉淼瞳孔一震,颤抖地拿出手机,打出宋温野电话,听见接通嘟的一秒,哆嗦喊出声。
6月7日,高考结束,学生当日返校上晚自习。
蒋正礼在外地参加庆功会,庆祝这次的竞赛圆满结束,要明天才能赶回来。
文科班教室,沈玉淼看着空荡荡没人的课桌,不自觉胡思乱想。
桌兜里手机,还有当天的一则视频。
视频标题是——
「惊,我校校草‘早恋’,建议取消蒋正礼同学市三好!」
而视频内容,主人公不止蒋正礼,还有岑枝,看背景,赫然是校医室岑枝烫伤那天的场景。
岑枝手被烫伤,蒋正礼拽着她去水龙头冲洗的时候。
整个过程仅有两分钟,完整片段没有经过剪辑,被人恶意上传,还标上了“早恋”这个词。
沈玉淼不敢信,想回到学校问问当事人,没成想,岑枝居然一点消息没有,电话打不通,学校也不来。
……
“于老师,岑枝呢,那么多天了,她为什么一次都没来学校,书也全部不见了了。”
周六端午节收假回来。
沈玉淼看着空荡荡,连课本都没有桌椅,再也忍不住冲到办公室寻问。
上次来找于任,就是被他各种理由推卸。
这次都过去了那么久,她等不了了。
于任眉心微蹙,神情凝重,“沈同学,对于学校最近出现的那些谣言,学校会秉公处理的,只是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岑枝,联系上了会通知你的,你先回去等吧。”
“于老师,你告诉我,岑枝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话术,沈玉淼着急问。
几天前,沈玉淼跑到岑枝家里问过,可是周围邻居们说,她们一家那天来了警察,说是家里不小心进贼了。
一家人嫌晦气早搬走了,至于搬去哪了谁也不知道。
于任慌忙擦着额头上的大汗,“沈同学,岑同学具体情况我们也还不了解,不好说什么,但我们肯定要解决的,‘早恋’对学校影响也不好。”
“所以,岑枝座位上为什么连书都没了,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沈玉淼不信,说着委屈的眼角掉了两滴泪。
于任看了眼办公室后方位置,抽了两张纸巾,手忙脚乱地安慰沈玉淼,“沈同学,学校会好好处理的,岑枝同学也会回来的。”
沈玉淼眼睛重新亮起,“真的?”
于任一愣,抿了抿唇角,迟疑了两秒,为了应付过去说道,“真的。”
闻言,沈玉淼心里放心不少,半信半疑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女生背影,于任不禁长叹了口气。
“谢谢于老师。”
岑枝从角落里走出来。
于任看了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问了一句,“转学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
面前的女生,沉着冷静到过分,一点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自从在办公室知道她家里发生那些事之后,他也不觉得奇怪了,只是打心底的心疼她。
“于老师,学校处罚下来了吗。”
“嗯,都决定差不多了,应该明天就能发公告。”于任叹了口气。
“老师,蒋正礼…他市三好还在吗。”
问话的时候,岑枝依然冷静到像一块木头,全身上下只有眼皮在细微颤动。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了。
于任静静看着她,说不出什么重话,想着她就要走了,也就告诉她了,“嗯,还在,有你在校长办公室那些话,他一点事没有。”
“那就好。”岑枝眼睫颤了颤,舒了一口气,“…谢谢于老师。”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
“…于老师再见。”
“……”
于任说不出什么送别的话,甚至不敢看她眼睛,因为他害怕看到女生失望的眼神。
不仅仅是对他这个班主任,没能站在她身边的失望,更是对这所学校的失望。
时间回到那天校长办公室。
于任赶到的时候,办公室已经站满了人,除了学生还有老师,其他人身后都有父母,只有她没有。
一个人站在冷静站在办公桌前,平静看完自己亲手交出去,长达一小时被霸/凌的视频。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第一次见到那一幕的震惊。
甚至不敢去想,为什么在学校,老师眼皮子底下还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
现场场面一度很难看,只有她像没事人一样,好像已经看到学校对这件事的态度。
太冷静了,像一具不会动的木偶尸体一样。
最后的结果是,岑枝决定不把这些曝光出去,而她的要求只有一个。
希望,学校出面澄清关于‘早恋’的谣言,不要取消蒋正礼市三好名额。
这一刻,他好像在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只有在走投无路之人身上才会有的决绝与孤勇。
……
岑枝走出办公楼,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
待了两年,现在她能带走的,也只有手中小小的文件袋。
办公楼前,有一颗百年榕树,池塘边的那颗榕树下,已经有了蝉鸣。
夜色降临,夏风燥热。
那年夏天初始,却又好像早已经结束。
——
2025年。
一早,岑枝是被冷醒的。
醒过来,被子一半都掉在地板上。
看着屋内周围陌生的陈设,岑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在床上缓了缓,才想起来她已经回到了梧禾。
还见到蒋正礼,虽然他好像并没有认出自己。
岑枝不再胡思乱想,爬起来洗漱。
镜子里,岑枝囫囵刷牙,脑子一闪。
她昨晚,好像稀里糊涂做了很长一个梦,镜子里眼角还有泪渍,也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
模糊只记得了最后一个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过那颗榕树,却是离开。
工作多年来,她早已经练就一颗‘钢铁之心’,很少有像今天一样多愁善感的时候。
也许是回到梧禾,触景生情,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又或许是病得不轻。
她也弄不清楚。
“你有一个电话进来~”
岑枝对着镜子洗脸,在床头柜的手机想起电话铃声。
擦了擦脸,岑枝跑过去接电话。
“喂,妈,我起了,收拾一下就去医院。”
电话对面是李英英。
“不急,今天周末,你弟还在家里,你过去捎上他一起过来也方便些。”李英英说。
岑枝摸到脸上,还留有没有冲干净的泡沫,“嗯,我知道了妈,我们中午时间过去。”
岑枝挂了电话,又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洗掉头发丝里的泡沫。
洗着洗着,有些走神。
李英英和岑志文离婚是在她上大学之后,岑枝十八岁那年,岑志文因为要给自己女儿上户口,僵持不过。
顾不得周围邻居说闲话,直接上法院起诉了李英英。
不到一天,离婚证拿到手。
李英英留了一套房,岑枝成年后学费李英英负责,岑志文要了一辆车和他命根子岑思哲。
同年,李英英卖掉了在农村的自建房。
在城里买了一套自己的房,有了房李英英便在梧禾定了下来。
偶尔,岑思哲也会到李英英那边住。
十年过去,岑思哲今年高二,成绩马马虎虎,还算说得过去。
李英英也管不了多少,岑思哲还会嫌烦,久而久之,还会和李英英吵架,李英英也不想管了。
说岑思哲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岑枝的。
岑枝下楼随便吃了点早餐,便打车去了李英英家里。
“姐,你回来了?”
拉开门,岑思哲听见声跑出来说,语气也是藏不住的惊喜。
十七岁的岑思哲,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已经长得比她都要高一个头。
“嗯,昨天就到了。”岑枝扫过一眼,见桌上还是空荡荡的,“给你买的早餐,吃了跟我去医院。”
闻言,岑思哲抬起头来,“去医院,妈出事了?”
岑枝有些渴去接水说,“不是妈,是外婆。”
“难怪你会突然回来。”岑思哲低头咬着包子小声嘟囔。
这些年,岑枝忙于在外地工作,几乎没回过梧禾,联系都只能靠着电话。
隔的有些远,岑枝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岑思哲含糊不清说,“我问,我们几点出发。”
“十点半吧,那时候也不堵车了。”岑枝喝了两口水,看了眼外面的车况决定说。
时间还充裕,岑思哲思考了一会儿说,“行,那我等会洗个头,洗个澡。”
岑枝没应,随手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
半小时后,岑思哲收拾好出来,看见她在电视机前发呆,跳到她身边说,“姐,你看什么呢?那么认真,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岑枝不知不觉走神了,好像是昨晚着凉了,做什么都不在状态。
岑枝眼皮动了动,回过神来,打开包又找出两片药片吞了下去,“没什么,找我干嘛。”
“问你,我穿哪套好看。”岑思哲两只手各自拎了一套衣服。
岑枝瞄了一眼,遥控器关上电视,随手扔到一边站起来,“左边。”
说完,她转眼间已经走到了门口,岑思哲不再敢耽搁,换了她说的一套跟上。
电梯里,岑枝看着面前的倒影,有些失神。
他这一身,怎么有点像高中的蒋正礼。
“叮—”
电梯门打开。
拉回她思绪,她真是魔怔了,怎么看什么都像他。
“姐,你给妈买的车,妈也不怎么开,你要不也给我弄一辆。”
车上,岑思哲不安分地打量车内布景,说。
“等你成年,”岑枝不再胡思乱想,盯着路面,“看你表现再说。”
岑枝说一不二,岑思哲没胆子再敢商量。
近几年,岑枝变化不少,不仅强势了很多,拿的定主意,李英英也逐渐都听她的安排。
就是对她工作长时间不着家,不满。
要不就是,说她,二十六岁还不结婚的不满。
除了这两个之外,也没有别的。
按李英英的话来说,就是让他多学学他姐,能不能让她少操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