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泝光 第7章 交错的轨迹

时间在笔尖与键盘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期末的氛围如同逐渐绷紧的弦，笼罩在校园上空。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图书馆座无虚席，自习室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

楚瑾歆的数学建模团队终于完成了论文初稿。

连续高强度的协作和思考让她有些疲惫，但看到电脑里那份凝结了心血的文档，一种扎实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团队三人决定放松一下，晚上一起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吃顿好的。

“为了庆祝初稿完成，也为了慰劳我们即将被期末考试榨干的灵魂，干杯！”林浩举起手中的饮料杯，兴致高昂。

孙薇笑着碰杯，楚瑾歆也端起杯子，唇角弯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夜晚的小吃街烟火气十足，人声鼎沸，与图书馆的静谧截然不同。

置身于这热闹的人间烟火里，她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说起来，下周是不是有个跨学科的讲座？关于‘数据可视化与艺术表达’的。”孙薇夹了一筷子菜，问道。

“对，听说请了业界挺有名的设计师和数据分析师。”

林浩接口，看向楚瑾歆，“楚瑾歆，你感兴趣吗？感觉和你那种冷静又带点审美强迫症的调调挺搭。”

楚瑾歆微微点头：“嗯，我打算去听听。”这确实是她感兴趣的领域，理性与感性的交叉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另一家烧烤摊，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是戏剧社的社长周慕远。

他正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紧接着，她看到了坐在周慕远旁边的夏阁。

夏阁侧着头，似乎在认真听周慕远说话，脸上带着楚瑾歆很少见到的、带着点崇拜和羞涩的笑容。

楚瑾歆迅速收回目光，心里有些了然。原来夏阁最近总往戏剧社跑，不止是因为热爱表演。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吃街的另一头，江泝临和赵宇，以及另外两个物理系的同学，刚从一家常去的面馆出来。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竞赛实验方案的激烈讨论。

“总算搞定了，泝临，你这标准真是严苛到令人发指。”赵宇揉着肩膀抱怨，眼神却带着佩服。

江泝临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喧闹的街道，然后，在一个灯火通明的烧烤摊前定格。

他看到了楚瑾歆。

她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浅色毛衣，柔顺的黑发披在肩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正微微笑着，听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那笑容很浅，却与她平时在图书馆那种沉静疏离的状态不同，带着一丝属于这个年龄女孩的、放松的生动。

那个男生……江泝临记得，是计算机系的，好像叫林浩。他们是一个建模团队的。

赵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楚瑾歆一行人，立刻来了精神：“哟，那不是数学系的楚瑾歆吗？旁边那个是计算机系的林浩吧？他们团队这次建模比赛好像也挺被看好的。”他用手肘碰了碰江泝临，压低声音，“怎么，认识？”

江泝临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不熟。”

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与楚瑾歆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赵宇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走出几步，江泝临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看到林浩正笑着递给楚瑾歆一串烤蘑菇，楚瑾歆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低头小口吃着。

那个画面，融洽而自然，带着一种他从未参与过的、属于“楚瑾歆”日常生活的烟火气。

他转过头，夜色掩盖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本深蓝色笔记本里，似乎有一个被搁置的角落，轻轻动了一下。

楚瑾歆对此一无所知。她吃完那串烤蘑菇，听着林浩和孙薇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讲座和期末考试安排，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复习计划。

她并不知道，就在刚才，她和江泝临的轨迹，在这条充满烟火气的小街上，有过一次短暂而无声的交错。

几天后，关于“数据可视化与艺术表达”的讲座在学校大礼堂举行。

楚瑾歆提前到了，选了一个中间靠过道的位置。讲座开始前，礼堂里人越来越多。

她正低头看着讲座提纲，旁边空着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一股熟悉的、干净的雪松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来。

楚瑾歆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抬起头。

江泝临就坐在她旁边，正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的讲台上。

楚瑾歆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巧合，一定是巧合。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提纲，却感觉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稀薄，那道存在感极强的侧影，让她无法完全忽略。

讲座开始了。主讲人讲得深入浅出，展示了大量将冰冷数据转化为震撼视觉艺术的案例。楚瑾歆渐渐被内容吸引，听得十分投入。

当讲到某个利用流体力学数据生成动态艺术画面的案例时，主讲人提到了几个关键的物理参数和算法。

楚瑾歆下意识地思考着其中的数学转换关系，微微蹙起了眉。

“这里的关键是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简化应用，以及边界层的可视化处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边极近的地方响起，音量控制在只有她能听清的范围。

楚瑾歆猛地转头，对上江泝临的目光。他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峻，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但他确实说了。而且，精准地点出了她正在思考的核心。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无从反驳。

他说的完全正确，甚至为她理解那个艺术案例提供了更清晰的物理图像。

“……谢谢。”最终，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泝临没有回应，只是放在笔记本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讲座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但一种微妙的气场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们听着同一场讲座，思考着或许相似或许不同的问题，座位紧邻，呼吸可闻，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讲座结束，人群开始涌动。楚瑾歆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潮往外走。

江泝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走出礼堂，夜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楚瑾歆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加快脚步，却听到身后传来江泝临的声音，这次不再是低语，清晰而平静：

“楚瑾歆。”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站在几步开外，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昏黄的光晕，神色依旧淡漠，但眼神专注。

“你的数学建模，”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关于城市交通流优化的？”

楚瑾歆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她点了点头：“是。”

“我们竞赛的课题，涉及复杂系统模拟。”江泝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纯粹的、学术性的探究，“或许，在某些算法底层逻辑上，有可以交叉验证的地方。”

这不是试探，也不是套近乎，更像是一个学者向另一个学者发出的、基于专业兴趣的探讨邀请。

楚瑾歆愣住了。她设想过很多种他再次开口的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

夜色中，他站在哪里，身后是散去的人潮和朦胧的夜色，像一座孤岛，却主动向她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投下了一颗关于“交叉验证”的石子。

涟漪，再次悄然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