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花遗香 第15章 酒会暗涌

永丰洋行的酒会设在法租界一栋花园洋房内。华灯初上，西装革履的绅士与珠光宝气的淑女在水晶吊灯下穿梭，留声机里流淌着爵士乐，与窗外老上海的夜色交织成一片浮华梦境。

江执诚到得准时，一身深蓝色西装剪裁得体，衣襟上别着一朵新鲜的白兰。他在入口处略作停留，目光扫过全场，很快在落地窗前找到了那个身影。

浅清今日罕见地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墨发依旧用那根青玉簪挽着，站在一群洋人中间显得格外醒目。他手中端着一杯香槟，正与一位法国领事交谈，流利的法语让周围人都投来欣赏的目光。

"看来浅清先生很适应这样的场合。"江执诚走近，用中文低声道。

浅清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逢场作戏罢了。"他目光落在江执诚衣襟的白兰上，"江侦探今日倒是入乡随俗。"

"既然要赴鸿门宴，总要有些准备。"江执诚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一杯酒，状似随意地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浅清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二楼东侧的房间一直有人看守，我注意到有三个侍应生单独往那里送过酒水。"

正说着，李董事长满面春风地走来："二位在聊什么这么投入？"

"在夸李董事长的酒会办得气派。"江执诚从容应对，"连租界总督都赏光前来。"

李董事长得意地捋了捋胡须："永丰洋行在沪上经营多年，总算有些薄面。"他的目光在浅清身上转了转，"浅清先生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比在莳花馆时更显英气。"

这话中的轻佻让江执诚微微蹙眉。浅清却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李董事长说笑了。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令侄文斌？"

李董事长的笑容僵了一瞬："文斌去杭州养病了。"

"真是巧。"浅清语气平淡。

气氛骤然凝滞。这时，一个侍应生匆匆走来，在李董事长耳边低语几句。李董事长脸色微变，随即又堆起笑容："失陪一下，有些公务要处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江执诚与浅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二楼确实有秘密。"江执诚轻声道。

"不妨去看看。"浅清放下酒杯，"我引开守卫，江侦探趁机进去。"

"太危险了。"

浅清唇角微扬："在莳花馆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周旋应付倒是学了几分。"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从容走向二楼楼梯口的守卫。江执诚看着他与守卫交谈时优雅的侧影，忽然想起调查报告中关于浅清身世的只言片语——江南书香门第的独子，家道中落，被迫执掌风月场。这般气度，确实不似寻常人家出身。

趁浅清引开守卫注意，江执诚闪身进入二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股熟悉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临时改造的实验室，桌上摆满了蒸馏器、试管和各种香料。墙角堆着几个木箱，上面印着"X-7"的标记。江执诚迅速检查桌面，在一本实验记录中发现了令人心惊的内容——关于某种致幻剂与白兰花香的合成研究。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江执诚闪身躲到窗帘后，听见李董事长的声音：

"...必须尽快处理掉，警方已经盯上我们了。"

另一个声音回应："可是实验还没完成..."

"顾不了那么多了。"李董事长的声音带着焦躁，"特别是那个江执诚，来历不简单。"

脚步声渐远。江执诚从窗帘后走出，目光落在实验记录最后一页的签名上——李文斌。

他迅速拍下几页关键内容，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桌角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子，容貌与浅清有几分相似，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香消玉殒，其罪在我。"

江执诚将照片收入怀中，悄声离开房间。

回到酒会现场，浅清正在钢琴前与一位法国贵妇说话。见他回来，浅清礼貌地结束谈话，走向他。

"如何？"

江执诚微微颔首："该走了。"

离开洋房，夜风带着凉意。两人沿着安静的街道漫步，远远还能听见酒会的音乐声。

"李文斌一直在秘密研制致幻剂。"江执诚打破沉默，"他用X-7溶剂与白兰香精合成一种能让人在愉悦中死去的毒药。"

浅清停下脚步，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为什么？"

江执诚从怀中取出那张照片："你认得她吗？"

浅清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我姐姐。"

夜风吹动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江执诚凝视着浅清瞬间失血的面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三年前，她死在永丰洋行的一场酒会后。"浅清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警方说是意外溺亡..."

"但你不信。"

浅清抬起眼，眸中含着江执诚从未见过的痛楚："她精通水性，那晚离开前还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江执诚将照片递还给他："照片背面写着'其罪在我'。"

浅清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姐姐的笑颜："所以我一定要查清真相。不仅为了馆里的姑娘，也为了她。"

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夜色中的上海依然喧嚣。江执诚看着浅清在月光下格外单薄的身影，忽然道：

"明日我去一趟杭州。"

浅清诧异抬眼。

"既然李文斌在杭州养病，"江执诚唇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我们总该去探望一下。"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交错重叠。这场酒会结束了，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