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刚蒙蒙亮,云栖鹊就被夏蝉唤醒,准备启程了。没睡醒的她,眼睛还没睁开,脑海里就先浮现出了云惊鹭的脸,强迫自己清醒,利落起床。
她做好了今天也要被马颠散架的准备,但,云惊鹭却将她抱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软厢马车。
“哥哥昨夜没睡好,困得紧,改天再带你骑马好不好?”
云惊鹭瞧着红光满面,精神得很,根本不像昨夜没睡好。
“阿鹭是真的没睡好困倦?还是在帮我为昨日的嘴硬找台阶下?就像,你昨夜来陪我,也是因为我害怕。可是你明明都看穿了我的心思,为什么还要帮我找借口?”
“若能让你因你的心思得偿所愿而感到欢喜,那我也就欢喜。”
云惊鹭将她抱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突然靠得这么近,不同于昨天被他抱在怀里,视线相对,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躲。
“不是说想让哥哥抱吗?怎么好像还不好意思了?骑马能一直抱着,坐马车,哥哥也能一直抱着你。”
“这不一样……骑马我又没坐你腿上。”
云惊鹭做势要把她往一旁软凳放,云栖鹊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往他怀里缩的举动,将她的真实想法出卖。
“再抱一会儿吧,再抱一会儿我就下来。”
云栖鹊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脖颈,犹犹豫豫开口。
“阿鹭,你待我跟从前有些不同了,更好更纵容了,你看我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些,为什么?是因为你答应会做我的夫君了吗?”
“也有这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我觉得,人总会遇到更好的人,栖鹊也一样。世上有很多比我更好更好的人,但,若我在你遇见其他更吸引你的人之前,就使劲对你好,或许,你就会因此心里能多想着我,从而,一直坚定的看着我、选择我。”
“我觉得,世上没有比阿鹭更好的人了。”
话音刚落,云栖鹊的余光就透过他旁边半开的窗,看见了极为熟悉的场景。
沙漠景致都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就是乱石堆堆砌的造型不同。
所以,当她看见不远处那堆与梦境中一摸一样的乱石堆时,她有些怔愣。
“栖鹊,你在看什么?”
“阿鹭,那个地方,跟我在出发前一晚的梦境,一摸一样。就在那个乱石堆空隙里,躺着一个像流浪汉的男子。”
云惊鹭取出一只白玉哨,对着窗外吹响,三声哨,一声比一声响亮绵长。
不多时,一只翱翔的雄鹰就从高空俯冲而下,平行于马车窗户高度低飞着。
云惊鹭用哨子吹出连贯的调子,它便即刻飞往了云栖鹊所指的乱石堆。绕着乱石堆飞了一圈后,它停留于乱石堆上方长鸣一声落下。
“还真有个男子。梦境真成可不常见,西域就有异巫靠梦境获得预言的,兴许,这也是上苍给你的机缘或预言,不如,下车去看看,是否跟你的梦境,完全一样。”
云惊鹭吹响指哨,马车缓缓停下,他朝商队中的刀疤脸男子招了招手,两匹骆驼就被牵到她跟前。
将她抱上骆驼背,简单教了教她,她便学会控制骆驼准确平稳地走向乱石堆。
骆驼轻悠悠地颠簸着,她身上的珠宝首饰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
俯视手中缰绳和华丽衣衫,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梦境对应上了。
包括,乱石堆处半靠躺着的男子。
一个,生得貌美,但,打扮像流浪汉的男子。
唯一与梦里不同的,则是多了个云惊鹭的存在。
她命人拿来一袋干馕肉干和一壶美酒,亲自递给他,重复起梦中与他相见的第一句话道:“公子饿坏了吧?吃吧,没有毒。”
果然,他如梦里一般,咽了咽口水,连连摆手。
云栖鹊继续按照梦里发生的一切试探着她,只是,在他叫她“女菩萨”后,“以身相许”四个字她并未说出口。
这实在太过离奇了,悄悄问过云惊鹭的意见,她才将“以身相许”的报答换成了做她的奴仆。
此话刚出的刹那,流浪男子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类似不解怀疑的眼神,但,很快就收敛,答应了她。
他说,他叫濯池。
「我将辞海水,濯麟清冷池」
长途跋涉多日,商队中人都对濯池映像不错,毕竟他任劳任怨,话少勤快,洗干净了,容貌也俊俏,就是身形太过清瘦了些,应是流浪得太久,长期未能吃饱饭。
唯一不喜欢他的,只有云惊鹭。
初见,云惊鹭就以鹰传音,调查了濯池的身世来历。
这个少年,和云栖鹊一样,如凭空降世般,查不出任何有用信息,连张疑似户籍都找不到。
这种不确定性,致使心中提防被无限放大。
当然,云惊鹭不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这家伙自因特殊原因被云栖鹊收为奴仆,他就时时刻紧跟着她,就连,明明未吩咐,他却还是每晚都坐在替云栖鹊守夜的人旁边,一起值守至后半夜,才回去睡。
直觉告诉云惊鹭,这家伙,必然对云栖鹊起了些“歪心思”。
是夜。
路程过半,行至一处平整荒漠,云惊鹭望着地形,神情颇有忧愁之色。
加之,云栖鹊白日微微有些中暑,他便早早下令原地休憩过夜。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时至深夜,云栖鹊的睡帐处的沙地突然凹陷,黄沙连人带睡帐同时吞没。
见状,仅稍作犹豫,濯池便趁着睡帐还未完全被吞没,主动跳入凹陷的黄沙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慌乱的商队中人和云惊鹭都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栖鹊和濯池消失。
沙地归于平整,荒漠归于宁静,就好似全然未发生过方才的离奇。
然而,被黄沙所吞没的云栖鹊和濯池,却在地动山摇的轰鸣中,晕死过去。
两人再次睁眼,已是身处漆黑洞中,两两对望。
“主人,别怕,我保护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适?”
濯池不顾身上磕碰的疼痛,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走到她身边,意欲伸手扶住虚弱的她,顿了顿,却又快速收回了手,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才与她坐下。
“濯池,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没事,你呢?”
听濯池将先前发生的事讲完,云栖鹊才开始感到恐惧害怕。
“你说,我们不会是遇上妖怪了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妖邪之说大多都是人为编纂的话本故事描写,这世上,应该不会有妖吧?所以,主人别害怕,或许我们只是遇上了一些手段了得的沙匪。”
“嗯……最好只是沙匪吧。”
一向眼神怯懦不敢直视云栖鹊的濯池,现在仿佛变了个人,眼神坚定刚毅,语气也满是来自强者的自信肯定。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保证。”
他的变化,让云栖鹊心中升起一股怀疑。
“濯池,你相信梦境会成真吗?”
“我相信。”
“为什么?”
“因为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梦见过我们的相遇了,只是,相遇后你说的话,跟梦里对我说的相比有些出入。”
两人将各自做的梦一对比,这才发现,两人的梦竟然一模一样。
再一对,两人竟也都是没有自己出现在沙漠之前的记忆。
突然,沙洞地面凸起个小包,而后缓缓变成一个沙雕的圆胖狐狸形状。
“沙雕狐狸”抖了抖身子,多余的细沙被抖落,一只极其可爱的土黄色狐狸蹲坐着,冲他们摇尾巴。
云栖鹊往濯池身后躲,哆嗦着声音,对他说着悄悄话道:“这只屎黄色狐狸怕是妖怪吧?濯池,我们得小心点。”
“你说谁是屎黄色?会不会说话啊你!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狐狸……说话啦!”
狐狸快速跃到她身侧,伸出爪子捂住她惊恐尖叫的嘴,“嘘!不准叫。”
濯池并不害怕,冷静地抓住沙狐的脖子将它提远了些。
“无礼凡人,你敢如此冒犯本王子!没有我,你们谁都别想活着逃出我父王的沙阵。”
狐狸骄傲地双臂交叉,挺胸昂首,“本王子可是出自狐妖中最特别的沙狐一族,小小凡人,还不快快拜见。”
“沙狐族王子虚塗,你想干什么?换个意思说,你想跟我们交易什么?”
“你认得我?那看来本王子没有抓错人。”
虚塗收起幼稚小孩吊儿郎当的做派,正经严肃。
“我需要你帮我把我那逃婚的未婚妻抓回来,只活契,不死当。作为交易,我让你们平安离开这片沙漠。”
“我很吃亏啊,你知道,我的行情,很贵啊。”
“你想要什么?”
濯池将还是沙狐模样的虚塗抱起,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沙狐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云栖鹊,随即朝濯池点头。
沙狐虚塗再次遁入沙地消失后,云栖鹊默默挪了挪身子离濯池远了些。
“你在害怕我?”
“没有。”
濯池倾身靠近云栖鹊,轻轻捏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闪躲的眼神被迫看向他,“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不准碰我。”
云栖鹊生气地推开他的手。
“是不喜欢我碰你?还是不喜欢,我跟妖有关联?”
“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云惊鹭跟妖也有关联,阿鹊为何就喜欢他,不喜欢我?难道,就因为,我没有比他先一步收养你吗?”
“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阿鹊,梦里,你我约定好的,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你不准抛弃我,也不能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