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士听罢,沉吟片刻。
“那某……亲自去一趟吧!此等死地,自当吾辈身先士卒!”
他话音甫落,其余人面露惊恐,慌忙否决道。
“不可!不可啊!将军,大战在即,哪有将领自冲前线的,若是折了您……折了您,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对对对!此等险事,还是再细细思量才好!”
听的众人劝阻,那军士眉头一扬,似是怒火烧在心中,顿时要爆发而出,他压着声音说道。
“诸位关心某的安危,某十分感动,可看着同袍兄弟纷纷战死于此,某不可再坐视不理,某意已决,快……”
他最后一个“快”字还未落地,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是这军士带来的老参谋,那参谋眉头动了一下,万古不变的沉冰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松动,他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却道。
“白将军,爱兵如子之心,我等甚是了解。
只不过……”
那老参谋眼里闪过些许计算,继续补充道。
“如是阵前失将,群龙无首,剩下士卒遇见重压必然会溃散的更快,将军一片爱兵、爱民之心,反而做了众人坟墓之引,这般情景,可是将军愿意看见的!”
“啊!这……”
那白将军听闻,轻呼出声,顿了一顿,面色稍霁,随即他心中激扬的情绪方才冷静了下来,连忙歉声说道。
“是、是某一时失了理智,多谢关先生指点!”
顾咕见的这一幕,心下也有些震撼,看来这关参谋当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劝导别人不像旁人一般直灌输自己的意见,反而旁敲侧击,从需劝导的人最关心的部分切入,一下子就拿捏了刚才那个军爷,哦不对,现在该叫白将军的军士的心理。
……唔,自己真要多接触接触现实里人物之间的对话了,这样才会对人物塑造有所提高呢……
不对!不对!生死关头自己又想到哪里去了,现在是救命的时刻,谁还想着写文呢!
顾咕文手的职业病刚犯了一下,她立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现下哪里还是想写文的时候,消灭这些丧尸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于是,她也开口学着那关老参谋的意见,切中要点劝上了白将军几句。
见连顾咕都这般说道。
那白将军算是彻底熄了自己以身犯险的心,只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
“诸位说的皆是有理,如是这般,那某、那某选军中死士或是助拳义士去吧,总不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出头。”
听的军中选死士,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参谋,此刻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搡,不约而同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待惊觉自己的失态,几人脸上瞬间烧得通红,尴尬地僵在原地,彼此对视,眼中尽是羞愧与难以掩饰的惧意。
那关老参谋喉结滚动了几下,方才发出有些羞愧干涩的声音。
“将军……不是吾等怯战。
若对面是活生生的敌军,纵有千军万马,弟兄们皱一皱眉头都算不得好汉!可……可外面那些,是砍不死、杀不绝的活尸啊!
那面目狰狞如修罗恶鬼,多看一眼都让人心胆俱寒……此时要遴选死士,只怕……只怕是难有人应声。”
他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映照他的话语一般,一个被砍落的丧尸头从前阵的杀场上被人不小心扬了过来。
只见那皮肉腐朽、奎拉着半个眼珠子流着鲜红的血管在面颊上的头颅就地滚了好几圈,方才稳定了下来,尽还发出“桀桀桀”的怪笑看向在商议对策的几人,仿佛这刀砍斧劈的巨伤对它们来说跟没事一般。
见的这一幕,白将军不好再看这些麾下的军士了,他们在前线浴血那么久对抗这些怪物,此时又要选一个人单枪匹马入了那尸群之中,这、这……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去了。
见的白将军沉默,大家心知肚明从军士中遴选死士大抵是行不通的,那……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方才还豪气干云的张大哥。
“张兄弟,你……咳咳,您平日走南闯北,不像吾等都是枯守军营的大头兵,自是胆色超群,不知……”
“哎哎哎!别别别!俺……我可不敢,可不干!”
一听白将军起了话头,那张大哥连忙摆手拒绝起来,语音急吞吞的像是怕说错一个字,自己就要被举上去了一般。
“俺……俺老张不是那贪生怕死之徒!早年跑江湖,确实见过、也斗过这些邪祟,比诸位是多了些胆色……
可、可有个要命的关隘……”
他猛地抬起手往不远处那沟壑一指继续说道。
“你们看,要将这些鬼东西引进河沟,最后关头,诱饵之人须得跳下河沟,再从那头爬上来!河沟虽已干涸,但岸壁陡滑,俺这般身形笨重的,动作必定迟缓。万一……万一被哪只腐烂的手爪扯住脚踝,或是慢了一步,火油流泻、烈焰腾起……那可就……”
那张大哥说道这里,就没能再说下去了,但言语间描绘出的炼狱图景,已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那不是简单的战死,而是顷刻间被尸潮吞噬、或被活活焚身的极致恐怖。
提案再次陷入死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每个人心头刚燃起的火焰去。
就在这时。
一个清亮却带着有些微微颤抖,但依旧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声音,再次斩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去!”
那是顾咕发出的声音,众人惊异齐齐向她望去,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耳鸣。
“我去!”
顾咕再次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恰好走到了火光最明亮的地方去。
只见她小小的身影如同一颗刚刚抽枝长成的青松,却突遇暴雪,虽然枝桠被沉甸甸的雪堆压的不时颤抖,但依旧背脊挺拔,宁折不弯了去。
“我身形最是灵巧,速度、速度也跑得快……我读书时候,每次运动会都是我们班短跑选手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白将军震惊的脸上。
“这破敌之策,是我提出。没有让将士、义士们为我犯险,而我、而我自己却安坐在后方的道理。”
她一直怂,但事到临头,顾咕却从来不曾逃避,面对那棵神树时是这样,如今面对这些丧尸依旧这样……
——
“待会看某家指令,顾姑娘,记住一开门你就冲出去,然后跑到离这些怪物约莫五十米的时候,再敲锣,一边敲锣一边跑,待把它们引进那个沟渠中,就扯身上的绳子,咱们营里全部的力士都在候着你,只要你一扯绳子,咱们就使劲往里拽,必然不会让你陷在那沟渠里的!”
营地侧门口,白将军几乎是一字一顿,无比清楚的按着顾咕的肩膀为她再三重复计划。
顾咕摸了摸腰间的绳索,这是他们刚才商议过后,最好的保命机制了,自己小命……小命……可全压在这上面了。
她吞了吞口水,稀释了一下自己的恐惧心理,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的顾咕脸上坚毅的神色,白将军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走上一旁用石块、废箱子暂时堆起来的指挥台,凝神看了顾咕一眼,然后一挥手,营地大门霎时打开。
跑!
见的黑洞洞的大门打开,顾咕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拎起铜锣不要命的往外跑去。
“咚咚咚!”
待跑到指定地点的时候,一阵锣声惊起。
原本还在围着木墙和士兵们交战的丧尸们,仿佛受到了什么号召一般,齐齐往顾咕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些黑洞洞、有些有眼珠、有些没有眼珠渗透着白花花脑浆呆滞的、腐烂的面容看向顾咕,场景恐怖至极!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加恐怖,那些丧尸整齐划一的向顾咕步步走来,沉重、怪异的脚步在夜里频频响起。
刚才还在交战的军士们、修建防备的普通百姓们一时没了压力,也纷纷探出头来看向这恐怖的一幕,一个眼尖的女孩子大声喊出来。
“那是……那是小谷!她、她、她在干什么啊!!!”
“什么?”
“什么???”
众人纷纷惊呼着向顾咕所在的位置看去,那些丧尸缓慢的向顾咕围了过去,顾咕即便双腿战战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拼命的敲着鼓,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
“她是在引丧尸过去,一举歼灭!”
白将军从指挥台上下来,走到众人后面,扬声对着所有喊了出来,语气全是敬佩之意。
听的此言,整个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烫的激流,瞬间冲刷过每一个人的胸膛。
说实话,刚才他们越坚守越是绝望。
毕竟文道大陆的凡人早就习惯了依附于宗门与文修那移山填海的力量。
可当失去宗门、文修庇护,他们以凡人之身,面对这无穷无尽的不死怪物时,每一分抵抗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防线在收缩,同伴在减少,希望也仿佛风中残烛,越来越渺茫……
可此刻,那个看似最纤细、最需要保护的姑娘,却用最决绝的姿态,为他们展示了另一种可能——即便没有通天法术,凡人的智慧与勇气,亦可于绝境中,劈开一条生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随着那道在尸潮前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无比挺拔的身影,注入了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他们想鼓掌,想为她呐喊,想用尽一切力气告诉那个姑娘他们与她同在!
可理智死死扼住了喉咙,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任何一点声音都会将顾咕的努力化作白费,毕竟这些丧尸是依声而行的!
于是,所有翻腾的激情、所有的敬佩与祈愿,都化作了无声的洪流。
千百道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每一双手都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营地内外,听不到一丝杂音,唯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炽烈地搏动,汇成同一个节奏。
没有一人不在心底,为她发出最声嘶力竭的呐喊!
加油啊,小姑娘!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