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风云 第50章 喜事

婧姝和晓华谈完之后，金家就开始大扫除了，女仆先将房子里各式家具、用品都遮盖起来，然后，男仆们头上包了一块布用以遮灰尘，手里拿一根长竹竿，竿上扎一把新扫帚，在屋梁、天花板、橱顶上掸尘，掸尘之后就开始洗地板、擦玻璃。

宏亮问张妈，“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开始大扫除呢？”

张妈说：“你姐姐要嫁给大少爷了，你不知道？”

宏亮这才知道金家几个人堵着婧姝不让她去医院的事，他拄着拐杖，气鼓鼓地打算找文雁算账。

文雁正坐着和小青剪着红纸，看到宏亮过来，吩咐小青扶着他坐下，宏亮说：“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你劝着我姐留下孩子，嫁给那个王八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怀的孩子，也是你的亲人，他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打了，你不觉得很残忍吗？”

宏亮说，“它不受欢迎，它就不应该存在，它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只会让大家都痛苦。”

“它是一个会给大家带来快乐和幸福的孩子，不会让人痛苦的。”

“谁快乐了？谁幸福了？我姐姐根本不爱他，他也不喜欢我姐姐，他们是被迫在一起的，这个孩子长大之后难道不会痛苦吗？因为它，它的父母都不快乐，也因为不快乐，所以不会爱它。”

“怎么没有人爱他？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就算父母不爱，他不是还有这么多家人吗？难道你要因为这是晓华的孩子，连他一起憎恨吗？”

“是姐姐生孩子，又不是他们生，他们不费力，他们说爱当然轻轻松松，受苦的是我姐姐，你们有谁考虑到我姐的感受吗？她是宁愿死都不愿意进入这段婚姻的，可是你们把她拖入了比死更深的绝望里。”

文雁站了起来，“那你跟我说说要怎么办？孩子打了，好啊，她以后要怎么办？今天是家里的人都知道了，明天就是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她要怎么嫁人？就算是嫁出去了，婆家以后借这个事情欺负她，看不起她又怎么办？”

“现在是二十世纪了，外面男男女女分开又去找别人的多的是，你是哪个山洞来的老妖怪？翻的又是哪朝的黄历？现在世界已经更新换代了，你的徒子徒孙还没告诉你吗？”

小青听到这里直接笑了出来，文雁很生气，“我是你表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就说你了，怎样？”

文雁站起来，拿起宏亮的拐杖就扔了出去，拿起箩筐里的红喜字和剪子就走了，小青冲着震惊的宏亮笑道：“小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也是有脾气的呢。”

晓华坐在屋里，两眼发着愣，他没想到他只是和婧姝玩玩，结果真的发展到要结婚的地步，他心里只是后悔当初不应该和婧姝瞎搞，纵情固然是好，可要搞出了孩子，搞出了婚姻，那是一种很苦涩的滋味，不必消说了。

晓华正苦恼着，一个听差跑了进来，说有电话，晓华跑去接了，听筒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金少爷，你最近怎么不来我这了呀？”

晓华紧张道：“你怎么敢打到我家来？”

“人家想你想得紧嘛。”

晓华笑了笑，说了句我就来，接着就戴上帽子，出了金家大门，跳上一辆人力车，直奔玉贞的住处去，这玉贞是晓华交好的一个妓女，晓华最近被家事缠身，无暇去找玉贞，玉贞寻不得他，竟然打电话到金公馆来。

晓华心里想着，还好是我接了电话，要是被家里那几位接到了，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这个玉贞，待会儿可要好好惩罚她不可。

晓华进了玉贞的屋，冷着脸，“你个小蠢货，你打到我家里，要是被我家里人知道，我还捧得了你的场吗？”

玉贞把晓华的帽子一脱，坐在他腿上，“你娶了新太太，人家怕你忘了我嘛。”

晓华摸上玉贞的大腿，“不是跟你说了，娶她是家里的意思，我根本不想娶她的。”

玉贞挥舞着涂着丹寇的红彤彤的手指甲，抓起晓华的衣领，“人家叫你给我娶我，你考虑得怎么样嘛？”

“你这不闹嘛，我才刚要结婚，我怎么可能给娶你嘛？”

“那同娶两房太太的，也有嘛，人家就担心你成了亲，家里管得紧了，就不往我这来了。”

“我怎么会不往你这来呢，你看我就要结婚了，你一个电话我还是跑过来了，这难道不是很看重你吗？”

玉贞把脸贴在晓华胸口，“你娶一个太太，没有万把块钱是下不来的吧？我呢总共就要你几千块钱，再给我赁个屋子，每个月再给我百来块生活费，我也够了，这么算起来，我总比你太太便宜多了，你要是爱我，你怎么就不能出这个钱呢？”

“我是有打算娶你的，可是这个时机他不对啊。”

“那你说好了，等这段时间过了，你就接我出去，我除了你，再也不想服侍其他客人了。”

玉贞这话说得很违心，晓华知道玉贞和其他妓女不一样，其他妓女或是被卖了来，或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或是身上有病，不得已才会去卖身。

而玉贞不一样，据她所说，她虽然也是在窑子里长大，但她在还没出阁的时候就被家人救了出去，本来她也是可以正常嫁人，去结婚生子，是玉贞自己不满足于平庸的生活才选回了堕风尘这一条路，所以玉贞比其他妓女更放得开，更风骚，这也是晓华爱她的原因。而现在她说她除了晓华，不想服侍其他客人，晓华自己是不相信的。

晓华捏住玉贞的下巴，“你不是说你是自己给自己开张，你既是个小老板，那还不是你想接客就接客，想不接就不接吗？”

玉贞娇滴滴说道：“金少爷没经营过我们这个行当，不知道我们多不容易，你看看这房租，这屋里的名玩字画，还有我身上这些首饰、衣服，都要花不少钱呢。”

“你说这些我都不挑，你就换个房租便宜的地方又怎样？没这些个叮叮当当的装饰又怎样？衣服首饰更不用说了，你就算光溜溜的不穿衣服我也看呐。”

“那你就说我娘这病，我得给她请大夫吃药吧？这屋子没个人，我得请个小丫头陪我做做活吧？那巡捕来敲诈，我也得打点他们。这一个个都是大窟窿，要哗哗往外倒钱呢，我要是只靠你这几个钱养这里，哪够啊。”

晓华捏了捏玉贞的鼻子，“你还嫌我给的不够？我抱着你倒是比往日沉了些，我看你这打扮，也比我刚见你的时候精致不少，我要给你不够，你难道让大街上这么多男人轮流堵你里头了？所以发了这一笔小财？”晓华摸摸下巴，“一笔小财，那就是笔财了是不是？”

玉贞脸上升起一片红晕，“爷尽会取笑我，人家不干了。”

玉贞说着走到一边，晓华牵着她一只手，向怀里拖了一拖，亲亲她的耳朵，又讲了几句骚话，二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亲热起来。

晓华在玉贞这边待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晓华在回自己院子的时候不恰巧被金扇看到了，金扇叫住道：“晓华，昨天一天不见你人影，你又去哪了？”

晓华笑嘻嘻地回道：“姨妈好，昨儿个会了几个朋友，谈得比较久，晚间又喝点酒，就在朋友家睡了，姨妈这会子是刚吃完饭？怎么不去找我妈说说话去？”

“看到你姨妈，这样不欢迎，巴巴的要赶我去你妈那？”

“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怕您一个人待着无聊嘛。”

“你也快结婚了，收收心，不要一整天想着往外跑，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更不要来往。”

晓华点点头，“姨妈说的是。”

金扇见过晓华之后就往金喜这边去，只见金喜坐在软椅上，手上拿着喜帖正在愣神，金扇走了进来，“你发什么呆呢？”

金喜拿着一张喜帖递给金扇看，金扇见是宋晓永和林俪芸的喜帖，纳闷道：“这不是晓永的喜帖吗？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你再认真看。”

金扇仔细读了一遍，发现最后落款是金家，笑道，“我已经看出来了，宋家写成了金家，这八成是你们写的，也只有金家人会写的这样顺手，他们宋家人，不至于出这种疏漏。”

“你猜得没错，就是晓华写的，我们当时在替晓永写几个帖子，晓华写错了，被晓笙看出来了。晓华要改，晓笙说要把这喜帖留着，这既然写了个金家，这说明金家的喜事也要到了。你说说这不是一句玩笑话，成真了吗？”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这也没有什么，这世上巧合的事多了去了。”

“不能小看这种巧合，有时候就是上天冥冥之中暗示我们呢。我有时候在想，这世间的事，是不是都有一只无形的手暗暗操控着，我们的命运是不是早就被书写好了，像《红楼梦》里面一样，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判词，我的判词是像王熙凤那样？还是像林黛玉那样呢？他们又会怎么看我？”

“他们是谁？”

“他们...”，金喜见金扇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笑道：“我编不下去了，我是故意吓你的，你看看你，是不是真被吓住了？”

金扇拍了拍胸口，“那你这演的也太真了，我还以为你中...”，金扇把后面的邪字吞了进去，“不说了，不说了，我刚刚过来看到晓华了，他见着我躲躲闪闪的，不知道去外面鬼混什么了。”

“我这儿子我也是愁，他整天在家里不求上进，我让他好歹去寻个差事做，金家有这方面的门路，把他随便塞到一个衙门里头不是难事，他偏不愿意去，我也是没法，话都说尽了，他也不愿意听。他就盼着我手里头这点钱尽情给他花去，花到哪天算哪天。”

“是你平日里太骄纵他了，你这该管还是得管，孩子大了是要管不住的。你看我家文雁，她从小我就看紧了她，就怕她把小叫花子的毛病带到家里来，现在你看看，我不说她的出生，谁能看得出她是街上捡来的？文雁又乖巧又听话，你们家这几个孩子，不是我自夸，是有点不如文雁呢。”

“你不知道，晓华这孩子和别人不一样的，这文雁要是我的女儿，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你以为文雁小时候就好教了，她小时候的臭毛病也很多，都是我一一调教过来的。”

“你也是不容易，这文雁也真是好，我看着真喜欢，要是是亲生的就更好了。”

金扇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要是有自己的孩子，这说不定还能比文雁更优秀呢。”

“对了，晓华这次的喜事，你家那位要不要叫来？你们成亲这些年，我都没见过他。”

“你还说呢，我们成婚那天，我也请你的，你前面说好了，后面又说没空，我的娘家人当中只有孙姨妈来看我，且孙姨妈也是他蒋家的亲戚，到底也不全算我的，我想想心里好心酸的。”

“你心酸什么？你是数钱数到手酸吧？自我知道大姐给你的那些嫁妆值那么多钱，我真恨不得自己去嫁一场。”

金扇正笑着，红绣走了过来：“三小姐，这是金州那边发来的电报。”

金扇一把接过，“正聊起他他就送这东西来了，他在我们头上安眼睛了不成。”金扇打开看了下，赶紧收了起来。

金喜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勿弃糟糠之夫，速速归家’。

金喜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这有什么值得说的，这电报一个字一个字算钱的，这几个字要好几块钱吧。”

“那不是你说的，大姐给了我们那么多好处，那我现在就是一等一的大阔人了，他嘛沾上我的光，也变成小阔人了。”

红绣还没走，翠文也来送电报了，金扇因翠文现在不在金喜身边服侍，不大看见她，见她来了也十分欢喜，便拉着翠文的手说道：“翠姑娘，我自回来到现在，你总是忙，我还未好好瞧瞧你呢。”

翠文听这话嘴巴咧了一下，“原是你们上人忙，没空见我们，我们是没多大忙的。”

金喜听了说：“你也知道是这样，可见我平时说你多惫懒的话，你心里是认同的，只是依旧我行我素罢了。”

翠文慌忙低下头去，“没有惫懒的，今日只是和三小姐说了句玩笑话，二小姐不要当真。”

金扇有点惊讶，去拍金喜道：“你看她真被你吓住了。”转身又安慰起翠文来，“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你还真当我姐姐是在说你，她装装样子罢了。”

翠文配合得尬笑了两声，金喜朝着翠文说道：“看你进屋这么久，进来干什么都没交待清楚，你做事越来越糊涂了，还要怪我说你吗？”

翠文低头把电报递给金扇，“刚刚门房收了这电报，叫我给三小姐。”

金扇好奇地接过电报，打开一着，惊呼道：“是陈家发来的。”

金喜也接过去看了下，笑道：“我要恭喜你，你的女儿也好事将近了。”

金扇说：“你和大姐都说好，可陈家的人我到底没见过，我还嫌文雁嫁的有点远呢。”

金喜说：“我从前在陈家，除了我那丈夫，待我都很好，我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我婆婆还派人给我送米粥来，还劝我说，她会让她儿子看开点，孩子不是他的，起码老婆是他的呀。”

金扇说：“难怪人家都说做生意嘛，要存些客气，才能有来有往，你这一往我不就又来了吗？”

二人又笑了会儿，金扇起来说：“不和你说了，我要和文雁说这好消息去。”

金扇走到门口，暗暗对红绣使了眼色，红绣便借着送送金扇的名目，跟了上去，金扇问：“翠文多久时走的？”

“就你转头和太太聊的当口，太太对着我眨了下眼睛，我就拉着翠文出去了。”

金扇皱眉道：“她对翠文都这样的吗？这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姐姐怎么对她这样苛刻起来？”

“要说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是一些小事，你还在府里的时候，太太根本不会拿这些当要紧，可自从太太掌了家，翠文做得就处处不对，她也就处处不敢做，就变成现在这样。”

金扇叹了口气，“翠文那样凌厉一个人，怎么落得这样下场。”

红绣说：“三小姐，你可怜翠文，就把她带走吧，她跟你关系好，肯定愿意跟你走的。”

金扇摇摇头，“李妈去投奔我，我还能说，我没叫她这样做，是她自己要来，我也只不过是看她可怜所以收留她。我要把翠文带走，我拿什么情由说呢？”

两人聊了没多会儿，金喜就在屋里叫红绣，金扇说着，“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