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风云 第16章 李妈愤而出走

顾春花和金喜也曾和睦相处了一段时间。顾春花生完第一个孩子后，金喜差人送了补品给顾春花，还给她送了不少自己的儿子玩腻的一些小玩意，顾春花脸上笑嘻嘻的，嘴上姐姐姐姐的叫。

然而，就在金夫人突然暴毙了之后，顾春花变了，她瞧上了金家主人的位置，总要和金喜争个高低。李妈看不惯她这样，总是跟顾春花掐起来。

金佩回来处理金夫人的丧事，顾春花各种奉承，只要金佩吩咐下来的，顾春花没有一样不办妥的。

有一天她同金佩说李妈扎了很多漂亮的纸房子，应该拿来去烧给金夫人，金佩点头答应了。

春花得意地去找李妈宣布了金佩的命令，李妈说这是她准备烧给她女儿的，不肯给她们，顾春花跑过来抢，两人正争执间，金喜和翠文来了，翠文劝李妈道，“你年年烧给小梅，她也够用了，你反正再做一个，迟些日子给她，她不会怪罪你的。”

金喜凑近悄声道，“你知道大姐想要的东西是没有要不到的，你跟她是争不过的，听我话，早点放手。”

李妈求情道，“小姐，小梅走的时候的样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怎么能给她们呢？小姐，我照顾你这么久，我就求你这么一件事，难道还不行吗？”

金喜安慰道，“李妈妈，你向来聪明，怎么做这种糊涂事呢，这不过是一件纸糊的物什，又不是什么金银宝贝，你这样占着不给人，岂不是显得你小气。”

翠文劝道，“李妈妈，你且放一次手，小姐愿意补贴你呢；你要是坚持着不愿意，大小姐怕是会罚你，这其中利害关系，你好好考虑。”

李妈才不怕金佩罚她，大不了她跟金佩去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就算没有了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她得考虑儿子的前程，她突然想到儿子前几日总在自己面前念叨什么买办，说要是自己也能参一手就好了，李妈想给着或许可以借此给儿子谋个肥差，正思谋间，顾春花扑过来就要抢，“跟她费什么话，这府里的东西都是主子的，你一个下人哪有什么你自己的东西。”

两人正争抢间，李妈突然放了手，顾春花抱着纸糊房子倒在地上，李妈冷笑着看着她，“你要，我烧给你好不好呀。”

顾春花尖叫着扑上去就要抓她，翠文急忙把两人隔开，“顾春花，东西你已经拿到了，回去交差就是，你要在这惹事端，小心惊动大小姐。”

顾春花整顿整顿衣服，瞪了李妈一眼，拿着纸房子和纸轿子交差了。等金佩一走，顾春花马上找李妈算账，李妈也不甘示弱，和顾春花整天在府里瞎吵，翠文本来想给金佩打报告，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小梅的娘，我要是同大小姐说了，大小姐是会两人一起罚的，李妈也可怜，算了，只要她们不闹得过火，就随她们去吧。

这天，翠文正在金喜处拿着个绣棚子，金喜想给孩子绣个肚兜，绣到一半图案爪子绣歪掉了，正叫翠文过来帮她补救一下。

翠文绣得也不是很好，便不敢接，她笑着说道，“你要是叫我绣，我保证绣得连这都不如呢，我听说李妈妈绣工不赖，你应该叫她过来呀。”

金喜不好意思说道，“你也知道，她最近老缠着我，叫我给她主持公道，但我细细问去，分明是她自己去招惹那顾春花，我可不想被她搅进这浑水里头。”

翠文歪头道，“她难道没跟你说她儿子的事。”

金喜想了一下说，“这事也是头疼，她要我给她儿子许了府里采买枝呀花呀的管事，这些东西一直是顾春花那边管的，李妈妈怎么也不想想，我怎么能从顾春花手里讨这份管事，就算我讨到了我又怎么会给她儿子呢。”

翠文低着头磕着瓜子，她咬得极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她要是再找我，我就让她自己找顾春花去。”

翠文斜歪着，撑着脸笑道，“这说来说去，不就是钱的事，你既许不了管事的，不如就赏些钱给她。”

金喜合掌笑道，“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啊，给她钱不就好了。”

这时候，李妈气鼓鼓走了进来，头发散乱，一看就知道她又和顾春花那些人打起来了，李妈走到金喜跟前，往后看了一眼，骂道，“怎么慢吞吞的，怎么还不进来。”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走了进来，同样是脸上挂了彩，李妈抱住金喜就嚎啕大哭，“小姐，我小子正在外面叫人搬着树苗进来呢，路上遇见顾春花手下的，他说这采办一直是他管的，什么时候我小子有资格管了，不仅把我小子打了一顿，还把那些树苗砸了，我们的钱全都折进去了呀，小姐，你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呀。”

翠文笑着看着，双唇翻动着不断把瓜皮吐出去，把那白胖的瓜子仁往黄黄的牙齿间那么一磨，马上变成美味的齑粉，然后喉咙一滚动，马上流到胃里头去。

金喜不好意思道，“李妈妈，我是答应过你，但你也太心急了些，这事还没办那么快呢。”

李妈惊讶道，“小姐月前不是跟我说已经有准信了吗？”

李妈的儿子嘟囔道，“根本没人听说这个事情，我早上被拦住的时候就说，我是二小姐叫过来的，二小姐已经允了，她肯定是告诉你奶奶的，你去打探打探就知道，打我的那小子说，他奶奶前儿个还说她喜欢牡丹，让他明儿个往她院里头多摆一点，我肯定是扯谎，说着又把我打了一顿。”

翠文皱眉道，“什么奶奶不奶奶，这府里头有什么奶奶，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妈打了她儿子一下，“跟你说了多少遍，直接叫那个贱人顾春花。”

金喜也斥责道，“你怎么也不该说是我叫你去的，我根本就没同顾春花提过，顾春花知道了还以为我在后面挑拨呢。”

金喜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嘴，李妈腾的站了起来，“小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之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

翠文拉着李妈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小姐脾气，你何必为难她呢，亮哥儿，快来拉着你娘。”

李妈骂道，“小姐，那金佩又不在家，你到底怕什么，那金堂年不过是金家的一条走狗，那走狗的娼妇你还让着她做什么。”

李妈说着推开翠文和儿子，“我今天就算不要了这条命，也要撕开这娼妇的脸，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地位。”

金喜抖着手，大喊道，“李妈妈，你给我站住，我命令你不准去。”

翠文眉弓一抬，一幅惊讶的样子，金喜继续说，“你要是敢去，就永远不要到我这里来。”

李妈回头错愕地看着金喜，“小姐，小姐啊。”李妈突然泪流满面，金喜吓得握住翠文的手，李妈的儿子抱着李妈的腿叫道，“娘，您听二小姐的话，不要去啊。”

李妈推开儿子，走到金喜面前扑通一下跪下来，“那年那碗人参汤我的梅儿没喝到一口，但是她是感激您的，小姐，我也感激您的。”

李妈说完拉着儿子走了，留下翠文和金喜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外面正是黄昏，一轮火红的太阳挂在天边，一大一小，一胖一瘦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老长，李妈一步步向前走着，影子在暮色下不断延长，金喜看着觉得她好像变成了一颗大树，树干不断在生长，长向那无言的天空，伸向那千万年静默的深穹。

第二天李妈的儿子急忙去找金喜，说他娘打算回老家去了，金喜终于怕了，赶紧跟着她儿子找李妈去，一到屋子里，看上下已经打扫干净，李妈自己也收拾得清清爽爽，金喜的心顿时凉了半载，拉着李妈说了一些后悔的话，哭得不能自已，李妈只是默默听着，没什么反应。

翠文这边劝了李妈许久，李妈终于放出了口风，说可以缓些日子再回去，金喜马上给李妈的儿子安排了府里别的好差事，李妈从前是个爱吹嘘的人，但对这件事情竟然没什么反应，她话变少了，也不怎么往金喜那走动了，她每日只是照顾着儿子，然后就是看着天空发呆。

一日，金喜叫李妈过去给她画些纹样，外面的人恰好送了一封信过来，金喜一看是金扇送过来的，十分欢喜地打开来读，李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身后，问道“三小姐这是说了什么？”

李妈主动搭话叫金喜惊讶起来，忙欢喜答道，“她说婆家对她好，家里上下都顺心，现下就差个孩子了。”

李妈笑了，“三小姐身体那么好，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金喜又拉着李妈絮叨了些，李妈一直问着金扇那边的情况，金喜满心以为李妈心中的气总算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李妈还是跟金喜告别了，她启程去金州找金扇了。

李妈走后，金喜十分忧心，要是顾春花再来找麻烦，没有李妈可怎么办，金喜心里后悔早些时候对李妈不够好，又叫来了李妈的儿子，说了一些以后要孝顺李妈的话。

李妈的儿子木然的点点头，有一个道士打扮模样的人突然冲了进来，说这里有鬼冒犯了顾春花，他前来捉鬼。

顾春花走了进来，“道长，几年前这里病了一个丫头，道长，你问问，那害我的鬼是不是她。”

金喜的儿子二岁了，见道士打扮古怪，咿咿呀呀地跑了出来，道士正凝神苦算，见到有个孩子白白胖胖的，挣扎在仆人怀里，眼神瞪得大大的，腿脚乱舞着，道士凑了上去，盯着孩子看，顾春花瞪大眼睛，问道：“道长，这孩子可是有古怪？”

道长想了想说，“没有，只是看他可爱。”

顾春花问，“道长，你看看这鬼是不是藏在了什么不干净的人身上。”

顾春花说着便往金喜身上一瞟，金喜终于生了气，怒斥顾春花胡闹，把道士和顾春花都赶了出去，金喜经这一吓想起了一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一件古怪的事情。

那时候金扇回来没多久，金喜把孩子放在红布上，它的两个小腿上下挥打着，金喜抓住小孩的脚，滑滑的像剥开的竹笋。小孩感觉一只脚被握住了，双手使劲挥打表示抗议。金扇走进来倚着门沿说，“真不知道大娘怎么想的，说好了我们晓华是少东家，为什么又叫金堂年过来？”

金喜边给娃娃套上衣服边说，“娘自然有她的考虑，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我和孩子有个安身之所。娘能让我留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金扇有些激动地向前一探，“娘那是防着咱们，你别说如果大姐去说说，事情可能就有转机，只要那个金堂年走了，我们家就太平了。”

“我说三妹，当初要你嫁人，你不是说嫁就嫁了，这次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

金扇帕子一挥，“我就是不想什么事情都给安排好了，我这辈子还没遇见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男人呢，我不想人生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了。”

金扇又小声道，“况且娘也太偏心，大姐她嫁的那男人，听说很有本事。我们倒是老老实实按她指定的人家嫁了，结果是什么，两个短命鬼而已。”

金喜眉头一抬，“陈平顺又没事，你干嘛说人家是短命鬼。”

金扇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他呀，就快死了。”

“大晚上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金喜包好孩子放在一旁，她回头想跟金扇说些什么，发现金扇已经不在了，朝着门廊的窗户半开着，外面阴侧侧的，一只水鸟突然从水草里蹦了出来，金喜吓了一跳，把窗户关上了。

金喜第二天就问金扇昨天怎么说一半人就走了，金扇笑着说金喜睡糊涂了，昨儿个自己并没有去找金喜。

金喜当时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睡糊涂了，现在一回想起来，浑身毛骨悚然。

她望向水塘那个方向的窗户，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再也没打开这扇窗户，窗户上面雕刻着一簇梅花枝，金喜看着只觉得那枝头好像活了过来，不断在生长，一簇簇的越长越密，直伸到她眼前来，在她面前绕圈，金喜被唬住了，动也不动。幸亏孩子哭起来，才把金喜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