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士兵们忙着把采购来的食物往餐厅送,人们闹闹哄哄地走着,都在等着晚上吃顿好的。晚训取消了,轮班的士兵们讨论起夜晚的守卫排表,想着法子让所有人都能参与进平安夜的这餐来。
一窗之隔的房间内,空气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
利威尔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一枚刻着弗里茨王头像的银币,德里安静默地站在一边,夏延趴在椅背上任罗兹处理伤口,不断地喝杯里的威士忌。
“位置选得好,勾锚扎的位置在两条肋骨间,我估摸着下面这条肋骨应该是骨折了,得静养。”罗兹把最后一针缝完,叮嘱了夏延:“注意安全,真的。”
夏延把最后一点威士忌喝了个干净,嘟囔了一句:“我注意了,真的是小伤。”
“差点命都没了的人别说这种废话。”那边的利威尔终于有了动静,他翻手把银币塞回口袋,然后抬起灰蓝色的眼睛看向夏延。
“我习惯了。”夏延还在顶嘴,她接过罗兹递过来的调查兵的斗篷,咬咬牙自己忍着疼痛穿上了——她沾满血迹的破损斗篷躺在墙边,罗兹直接剪开了她身上的衬衫给她处理的伤口。
她站起来,拿着用剩下的酒精棉花对着镜子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干净净,额头上被玻璃划伤的小伤口被酒精刺激隐隐作痛,她龇牙咧嘴地放下酒精棉花,然后回头冲他们笑了起来:“看吧,我好了,跟没受伤似的。”
没有人拗得过夏延,她确实是想去餐厅和大家一起过平安夜。
他们踏出房门的时候,夜幕已至,四周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树下、路边、围栏前,哪里都置落着装着烛火的小灯。看来,不管是哪里都相信着以长明之光迎来平安夜第二天就能迎来光明的第二年的说法。
去餐厅的路不长不短,但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巡逻的士兵路过向他们行礼。夏延扯扯利威尔的袖子,利威尔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橙红色的眼睛在灯火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她微微靠向利威尔,小声地问了一句:“肯定有你们的特色黄油面包对吧?”
利威尔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从猜出了要杀死夏延的人是谁开始,他就陷入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寂静之中,就像年幼时母亲病死在他的面前时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寂静,他的内心陷入了漆黑的水中,一切的情绪都在水潭前不进不出。
这种麻木的寂静持续了相当漫长的时间,但这个时候夏延拽着他的袖子,睁着她那双眼睛看向自己,再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突然感觉那种寂静感被瞬间打破了。
他对这种寂静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倒不如说从母亲逝去肯尼又抛弃了他之后,这样的寂静感一直如影随形。
此时,他觉得那份在他心底悄悄留存了二十几年的寂静感被打败了,但是这意味着他也被打败了。而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一个眼神和一句轻轻的问句。
他没有回答夏延,但是他反握住了夏延扯住他袖子的手。
我真是疯了。他想。
奥路欧像个合格的侍者一样穿梭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他端着空空的餐盘走来他们这一桌,冲他们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问道:“喝点什么吗?”
他的蝴蝶结系歪了。夏延忍着笑托腮看着他,说:“朗姆酒。”
佩特拉摁着奥路欧的肩膀帮他把蝴蝶结摆正,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要装侍者也得像个样子吧。”
酒很快被奥路欧捧了上来,他兴致很高,率先着手把酒瓶的盖子一瓶接一瓶地转开,还不忘跟夏延搭话:“欧格尼阁下!我们酒量都很不错,您怎么样,能喝些吗?”
夏延笑了,她看着奥路欧把桌上摆着的两瓶百加得力丽朗姆酒一口气开完了,说了一句:“不够,再去拿。”
奥路欧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她的地下街出身,他立马愉悦地吹了个口哨:“得嘞,反正是你请客。”
“别别别,她刚刚已经喝了两杯了,别灌她!”罗兹手忙脚乱地想拦奥路欧。
夏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没事,那是开胃餐前酒。”
“你看她都这么说了。”奥路欧这么说着,直接去库房把剩下的半箱百加得力搬了上来,他顺便带了些果汁上来,着手给罗兹和佩特拉兑酒。
“喔,轻车熟路嘛奥路欧,平常没少喝?”夏延问。
“别。”奥路欧立马松下肩膀老实了起来,嘟囔道:“兵长在这儿呢。”
奥路欧一说完,就意识到利威尔正在看着自己,直系上司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立刻下意识地冲对方站了个军姿:“绝对!绝对没有在训练前后喝过!”
“你要是有那个狗胆,我会立刻把你扔去马厩刷一晚上马厕。”利威尔吐出来一句。
奥路欧确实轻车熟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带着大家把墙内有的酒桌游戏统统玩了一遍,今天夏延的运气属实糟糕,她从头喝到了尾,又因为她一开始的态度,她杯里倒的都是纯纯的朗姆酒,没兑一点软饮。
她一个人得喝了将近两瓶的百加得力了,这种烈酒,饶是她也开始头晕。
夏延的目光开始涣散,她托着脸颊,脸颊的温度已经比手掌还要热一些,她暗觉不妙,于是干脆提议:“要不然拿雪克壶和砂糖柠檬来,我给你们调几杯代基里酒尝尝。”
欧格尼家送过来的装酒的箱子里还真有雪克壶,奥路欧觉得夏延一早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但看着对方微微闪烁的日落眼,他也确实有些想喝欧格尼阁下调出来的酒。
雪克壶和配料都被送了上来,夏延真的站了起来去取了过来,她脚步有些虚浮,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后背的疼痛了。
于是她挽好了袖子,晃晃悠悠地先给罗兹的杯子里加了冰块,然后往雪克杯里放柠檬汁朗姆酒还有糖浆,她稍微顿了顿,突然拿狡黠的目光看向了利威尔。
利威尔看她确实是有些醉了。夏延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橙红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含了一片日落时的水面在里头。
“是和斯普莫尼一样的酸甜风味。”连声音都已经有些虚无缥缈了,她说:“利威尔不喜欢斯普莫尼。”
她说话带了点小小的尾音,像是冲他温柔地埋怨了一下。
在地下街的时候,夏延确实给他调过一杯斯普莫尼,当时他也是确实不喜欢那个风味,甚至当着夏延的面质疑了她的手艺。
于是利威尔把自己杯子里剩的那点朗姆酒喝了个空,又从冰桶里夹了三块冰出来放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把它推到了夏延的面前。
夏延向罗兹投去了抱歉的眼神——第一杯不能给你了真是对不起——罗兹立刻慌张地冲已经微醺的夏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吉布森酒馆被烧之后,夏延就没再调过酒。仔细想想,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时隔五年再看夏延晃动雪克杯的感觉实在有些微妙。利威尔看着她像是遵循身体记忆一般握住雪克杯抬至右肩,然后开始摇晃那只锃光发亮的雪克杯,突然诞生了一种回到五年前的错觉。
那会儿他们都不是现在这样的。
她给他调完那杯斯普莫尼就被他送去了威斯特克拍卖场,一切纷争的开端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就连这杯被夏延一边念出“Daiquiri”一边推到他面前的酒,在入口时的风味都和当时的那杯极其相似。
士兵们被雪克杯的摇晃声吸引,纷纷跑来他们这一桌看欧格尼的家主调酒。而夏延只是给利威尔班的人和德里安调完,就挥挥手说道:“抱歉,今天打烊啦!”
她带着满足的笑意坐回自己的位置,正要拿起自己的杯子剩的那半杯朗姆酒饮尽,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她发出惊讶的“咦?”声,然后睁着迷蒙的眼睛对着灯光来回看了好几次自己的杯子确认它是不是真的空了,最后她像想起什么一样看向边上的利威尔,对方正在仿若无事般喝杯子里的那杯代基里酒。
“喔。”她像恍然大悟了一样自顾自地惊叹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她已经扶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懊恼地说奥路欧的游戏绝对有问题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没喝过别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的事情了。
我,一个坚持不懈深夜更文的悲伤同人作者。
写着写着把自己写馋了,我也想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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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