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莱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家主已经对着那位利威尔士兵长扔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一脚踢开自己的两只小高跟鞋,赤着脚提起裙摆蹬蹬蹬地跑上楼了。
莱薇大惊失色,她一边拣起家主落在楼梯前的一只鞋,一边四下寻觅另一只的行踪,而利威尔士兵长已经从地毯上捡起了那只鞋。
他看了眼这只镶了珍珠的光面皮革高跟鞋,觉得贵族的玩意儿确实是华贵又好看的,但是这东西穿着真的能走路吗?倒也怪不得夏延每次都是宁愿赤脚也不肯总穿着。
莱薇接过利威尔递过来的鞋子,忙不迭地向他道了谢,然后赶紧上楼去照看家主。
镶了海宝蓝的发饰已经被取了下来,夏延正忙着把那条穿梭在她发髻之间的珍珠链子取出来,莱薇眼看着早上自己认真编织的发髻被夏延扯得乱七八糟,想上去搭把手,对方却挥挥手让她去找自己的衣服。
家主换衣服的速度快得令莱薇咋舌,这是夏延第一次当着莱薇的面自己把那套衬衫马甲和斗篷穿上,常日里除了难以自己扣上裙子后面的金饰针得让侍女在边上伺候着,夏延都是自己换的衣服走出房间,倒是替莱薇省了不少工作。
等到夏延坐在凳子上系紧自己长靴的鞋带时,莱薇已经只能急急忙忙地拿起梳子替她打理打理已经完全散在脑后的长发了。
利威尔一杯茶还没喝完,别着长剑穿着常装的夏延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到了他的面前,她说:“走吧。”
明明几分钟前还是个漂亮的贵族小姑娘,这会子看起来已经是马上就可以跟着他出去杀巨人的模样了。
“去哪?”他问。
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前,夏延的一切行为都表现得相当火急火燎,在听到他这句真诚的疑问之后,她反而一下子愣住了。
确实,从刚刚开始,她脑子里就只有“可以和利威尔出门遛弯了”这么一项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毕竟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虽然不知道埃尔文是不是刻意挑了这么个时间带着利威尔来首都的——夏延更愿意相信这是个巧合——但是今天就是利威尔正式跨入三十岁而她可以堂堂正正喊他“你这老男人”的日子。
总之,他们没骑马,决定去首都靠外围一些的商业街逛逛。夏延问利威尔想不想去疗养院里看看杨,但利威尔拒绝了。
“我去见他,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利威尔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有些东西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必要,而利威尔从伊莎贝拉和法兰死后,就在避免和他人建立过分的羁绊。
这倒引得夏延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然后她说:“之前我看的一本书,他里面有个理论,大致是说,早期的信仰教派一开始是为了反对神而建立的:我们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堕落的,也不是由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造出来的,造物主也许是类似于恶魔的人物,我们犯下罪孽或者误入歧途,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天生就是这样的,但这与过失不同,如果我们可以接受这个了解这个,就会比较容易忍受痛苦。”
“什么痛苦?”利威尔问。
“爱的痛苦。”夏延回答他。
“难道是为了让信徒更能忍受爱的痛苦,所以就建立了这个教派吗?”利威尔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
夏延反而坚定地回答了他:“是的,我倒是认为,一切的痛苦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金钱、权利、自由这些东西都不可能成为单独的诱因,我们站立的地点和堕落的起点,都是因为爱,只是因为爱。”
利威尔沉默了。
“所以,与他人建立羁绊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然你也不会和我一起在该死的首都街头晃悠,爱和痛苦本就是并存的,我觉得你只是太温柔了,你因为他人的生命和他人承受的痛苦,常常让自己陷入痛苦,你不该拒绝爱,你只是得忍受爱的痛苦。”夏延说。
利威尔沉默着看向夏延,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我是真的很怕你从始至终都不会为自己而活,利威尔,就像你希望我活着一样,我也希望你活着,堂堂正正地作为你自己活着。”
下午四点,冬季的温度寒冷而干燥,夏延哈出一口白雾来,转头看了看远处那栋巨大钟楼前显示的时刻,利威尔立刻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他们拐进了一家酒馆。夏延对喝酒有种神奇的执念,利威尔知道她喝酒有一套标准的时间流程,她喜欢在上午十一点喝一杯苦艾鸡尾酒,晚一点再来一杯圣詹姆斯朗姆酒,等到下午四点是所有的活计过一段落的时候,这个时间,她就得来一扎让她感到惬意的生啤或者来一杯让她身心舒爽的加冰威士忌。
“杨在给我的信件里说。”利威尔说:“你去疗养院给他支付了五年的费用,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还能有缘相见,我会请你喝一杯马天尼’”
“杨认出我了?”
“他没有。”
夏延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她坐在酒馆的双人小方桌前,微微屈起自己的双腿,然后把长靴的靴根放在桌子下面的横档上。她的黑发垂落在她的眼睫间,橙红色的漂亮眼睛正盯着她和利威尔手边的那张菜单,身上隐隐散发出鸢尾花和雪松的味道。
“来一杯马天尼和一杯麦卡伦威士忌。”她对侍者招呼道。
利威尔笑了。
不得不承认,你很美,而坐在你边上的我所看见的你的美,不只是美。
他们又点了洋蓟和熏鱼,晚饭后,他们开始往附近的广场公园转悠,草坪上有一群乐手正在演奏舞曲,似乎是在为两天后的平安夜做准备,附近不少闲逛的情侣们随着舞曲展开了舞步。
夏延牵着利威尔的手想拉着他一块儿跳舞,利威尔不抗拒,但他确实不会。但是只要感受到了他毫无抗拒的心情,这首在舞曲中相当有名的《stay》在夏延心中就已经有了意义。
利威尔随着夏延的舞步迈动自己的双脚,她离得很近,交付在自己手中的那两只手上还是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她嘴中随着曲调正在低吟着这首歌的歌词“留下……留下吧,请你留下。”
“你不祝我生日快乐吗?”利威尔问。
夏延停下了舞步,她拿自己像烛火一般忽闪忽闪的双眼看着利威尔,抿着嘴冲他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生日快乐,利威尔,也谢谢你在我生日那天放在我桌前的那只向日葵。”
“为什么不认为是罗兹放的?”
“直觉。”她像只马上就要消散的精灵一样轻轻地吻了一下利威尔,速度快到对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在夜色中看着夏延,然后伸出手牵住了她的手,说:“走吧。”
他们牵着手漫步回了欧格尼庄园,夏延不问他过两天的平安夜有什么样的打算,利威尔也没说平安夜的欧格尼府还有什么事务。他们抵达了庄园前,铁铸围栏在隐约的灯火中落下阴影,头顶的月光巧妙地给万物镀上了一层薄银,一切都像一场绮丽的梦境,而利威尔和夏延都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沉默了一会儿,夏延笑着说:“你不是闲人,你是个士兵,利威尔士兵长大人。”
这家伙怎么这么记仇啊。利威尔心想。
“埃尔文一定已经扔下我自己回去了,我今天剩下的时间都是闲人。”利威尔说。
夏延笑得眉眼弯弯,她说:“好。”
写得我全程姨母笑的甜糖章节。
关于这里夏延给利威尔点的这杯马天尼,怕大家忘了前面的剧情所以在这里稍稍赘述一下。
在他们上地面而夏延刚刚被迫回家族之后,他们两个有过一年半的时间没有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夏延抽时间去找了杨,给他付了疗养院的钱,并且在临别前对杨说“如果有缘再见,我会请你喝一杯马天尼。”
这里的这杯马天尼有“久违的重逢”的意思,而且一直没见自己还跑去见了杨这点也让老利稍微有那么一点不爽。
所以夏延“露出了狡黠的微笑”,然后点了“一杯马天尼和一杯麦卡伦威士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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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ST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