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失败的沉郁像浸了雨的雾,还没散尽就缠上调查兵团的每一步行迹,连靴底沾着的泥土都透着滞重的冷。
入夜后的城郊驻扎点里,新兵与持有巨人之力者被兵团两大精锐分队圈在篝火半径内严密看守,橙红的火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连呼吸都裹着紧绷的滞涩,像被粗布勒住了胸口。
没人知晓,这看似寻常的看守队列中,藏着三位巨人宿主,这份隐秘像根绷到极致的弦,每一次心跳的震颤,都在牵动知情者的神经。
小小的地下室里,调查兵团的首脑与驻扎兵团的首领围在木桌旁,两个信奉结果主义的决策者,不出意外地成了穿一条裤子的计划着掀翻荒唐的现状的政变同谋,空气里飘着未说透的算计与决绝。
“莉莉,我们暂时还需要弗里茨王族的存在。”
埃尔文听完艾伦对后续的预告后,指尖在积着薄尘、刻满岁月划痕的旧木桌案上轻轻点了两下,指腹碾过桌沿卷边的磨损痕迹,沉默片刻才开口。他的语气平稳,却裹着足以定局的战略重量,像压舱石沉在空气里:“无论是雷伊斯掌权,还是弗里茨继位,只要现行王政的根基不变,最终都会重蹈如今的荒唐覆辙。我要推翻这套腐朽的制度,建立全新的国家。但在让艾尔迪亚人被世界承认为‘人类’之前,我们需要稳定的过渡,为此,王族必须在政变条件成熟前,继续维持一段时间的存在。”
此刻,当莉莉斯和艾伦用最残酷的方法撕开 “世界对尤弥尔子嗣的残忍根源” 这层遮布后,暴怒像积压千年的岩浆,在胸腔里撞得她肋骨发疼,几乎要冲垮理智,指节扣进掌心时,她满脑子都是唤醒巨人之力、把外面的世界踩成碎渣的念头。
可她清楚自己做不到,更清楚:即便拥有坐标之力的艾伦曾试过毁灭,最终换来的也只是世界稳定后,对艾尔迪亚人变本加厉的洗劫。毁灭,毫无意义是最直接的做法,可除了毁灭,难道还有别的路能让艾尔迪亚人堂堂正正活下去吗?
“我不相信你能做到。” 尤弥尔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声音里裹着绝望的偏执,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错误的稻草,“艾尔迪亚人的未来,从来只有毁掉外面所有人这一条路!艾伦,发动地鸣吧,再一次!这次要彻底消灭所有敌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未来!”
“不要。” 艾伦垂着眼,拒绝冷得像寒冬的冰碴,没有半分犹豫,“毁掉一切只是让世界线重蹈覆辙,尤弥尔(始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种结局,只要不符合她的期望,轮回就会一次次重启。”
“母亲真正的愿望,是让她的血脉被世界接纳,让艾尔迪亚人与其他人种和谐共处。她绝不会接受你说的那种毁灭结局。” 莉莉斯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磨白的缝线,那是利威尔之前帮她缝补时留下的针脚,她能清晰感知到 “路” 中传来的始祖意志,像细碎的光在心底闪烁:这场轮回的终焉,绝不能是又一场血腥的毁灭。
“我们想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做‘人’活下去。” 她抬眼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如果我们选择用‘地鸣’收尾,不就正好证明,艾尔迪亚人和这个世界之间,除了彼此憎恨,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希斯特利亚猛地伸手,指尖用力扣住尤弥尔即将要划破皮肉的腕子,眼神里满是恳切,“尤弥尔,你现在夺走坐标发动地鸣,和过去那些用暴力掩盖懦弱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相信我们,好不好?我们一定能找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
尤弥尔猛地挣开希斯特利亚的手,力道大得带起一阵风,让希斯特利亚踉跄半步。她的声音突然尖锐,像被戳中了最痛的伤疤
“难道要你再一次坐上那个狗屁王位,再和一个根本不爱的人生个不爱的孩子,每天活在算计里,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那我当初不惜暴露巨人身份,拼了命从巨人堆里把你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只想让你堂堂正正做自己,只要外面那些人都消失,你就能真正自由了!”
“不是的,尤弥尔,现在不一样了。”
希斯特利亚扶着墙面站稳,又往前挪了一步,语气柔软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像雨后扎根的芽。
“我不是那个只能选择用生子拖延时间的希斯特利亚,你现在也没有选择和莱纳他们离开,我们现在有保存了强大战力的调查兵团,有艾伦,有莉莉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世界真相。我们有机会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一个不需要用毁灭换自由的未来。”
“未来不能赌在‘机会’上!”
尤弥尔的声音沉了下来,眼底的暴怒渐渐褪去,只剩对现实的冰冷清醒,像结了冰的湖面,连光都照不进去:“希斯特利亚,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对艾尔迪亚人手下留情。”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力,像被抽走了力气,“而且,你们根本不知道外面比这里要先进多少,这里和外面比,简直是停在原始社会的破船,你们拿什么去战斗?” 还不如,我现在就夺走坐标,发动地鸣。
“呐,尤弥尔是觉得,凭你能打赢我,或者打赢艾伦吗?” 莉莉斯忽然开口,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底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像藏在鞘里的剑,“少数服从多数,这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现在,想走‘非毁灭’这条路的人,比你多。”
尤弥尔的嘴唇动了动,刚想反驳,却被莉莉斯抢先一步打断,语气精准地戳中她的顾虑:“你想问‘那谁来做女王’?你想说‘别指望让希斯特利亚担起这份责任’,对吗?”
莉莉斯的话音顿了顿,在满室寂静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定局般的笃定,像落下的最后一块拼图:“我来做这个女王。”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砸进静水,瞬间让小小的古堡地下室里的空气凝住,连篝火的噼啪声都像被掐断了。
莉莉斯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论王族血统,没有人比我更纯粹;而且我已经继承了女巨人之力,不需要再被迫继承其他巨人,不会重蹈过去王族的悲剧。更重要的是,我的爱人在调查兵团服役,他是坚定的埃尔文派,他就是天然的‘人质’,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会辅佐出一个不听话的女王。”
她的指尖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没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 —— 这个女王本就只是过渡,等时机成熟,她会乖乖让位给埃尔文;而她自己,终将和怪诞虫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份注定的结局,让她成为 “过渡女王” 再合适不过。
“莉莉!” 利威尔猛地上前,指节泛白地攥住莉莉斯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指节泛白得像要碎了,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怒意,喉结滚动着,他最怕的就是她把自己推到无法回头的位置,“你做决定之前,可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利维,你会同意的,这是现在唯一的正解,不是吗?”
莉莉斯反手握住利威尔的手腕,指尖轻轻蹭过他指节上的旧茧,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利威尔冷硬的表情,“就像我会无条件支持你所有决定一样,你对我想做的事情,也会无条件支持我,对不对?”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抱歉,利维,我无法看着你变成艾伦记忆里那个孤独的 “活纪念碑”,你不该背负那么多的孤独,更不该活在对所有人的纪念里。
“埃尔文,匹克西斯司令,你们怎么想?” 话锋一转,莉莉斯的目光精准地转向埃尔文,以及一旁沉默着喝了好几口酒的匹克西斯司令,把最后的决定权递到两人面前,像交出一块烫手的烙铁。
“埃尔文,我觉得小莉莉斯的提议不错。”
匹克西斯放下手里的铁皮酒壶,壶口还挂着酒渍,顺着壶壁往下滴了两滴在地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语气带着长者的温和,像晒过太阳的棉花。
“啊,小莉莉斯不会介意老夫这么称呼吧?虽然听着你好像存在了很久,但真正以‘莉莉斯’这个身份活着的时光,比老夫要短得多,老夫姑且以长者自称一次。毕竟等你真的成了王,再这么称呼,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利维,就这样办。” 埃尔文站起身,橡木椅腿在石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像指甲刮过木头。他的语气里带着对现实的清醒认知,没有半分犹豫,像在下达作战指令
“过去,我们在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已经为了帕拉迪岛的解放牺牲了太多人。现在再牺牲些什么,我们都能接受。更何况,莉莉斯只是从此‘束之高阁’、暂时失去自由 —— 和那些连性命都没能保住的人相比,她已经很幸运了。”
“利维,确实,接下来莉莉斯也不适合出现在前线部队了。” 韩吉想了想,放上了压在决策天平上的最后一块砝码,她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着,硬顶着利威尔那能冻死人的眼神 。
“莉莉斯的脊髓液已经能研制出仿制方法,但对面的敌人也知道她夺取了女巨人之力。莱纳不是傻子,他一定能猜到我们通过莉莉斯研究出了什么 。一旦莉莉斯出现在前线,会是对方第一时间争夺的对象。”
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莉莉斯落在他们手里,不会比落在雷伊斯家族手里好多少。”
“大哥,这样莉莉姐也确实更安全了。” 伊莎贝尔攥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却透着认真,“虽然我不懂大哥为什么反对,但在后方以女王的身份生活,显然比在前线直面巨人更安全 —— 而且莉莉姐是绝对不能被敌人夺走的存在。”
“利维…” 法兰刚想劝两句,剩下的话却被利威尔冷冰冰的眼神堵在了喉咙里,像被冻住的水汽,吐不出来。
利威尔深吸一口气,指节松开又攥紧,最终扯出一句带着自嘲的话,语气却冷得像冰:“我没意见。能做‘女王的男人’,这种机会这辈子也遇不上第二次,不是吗?” 他扫过众人,眼神里没了温度,“大家还有其他事情吗?没事就散会吧,剩下的,是我和莉莉两个人的私事。”
手腕被攥得生疼,骨头像要被捏碎,莉莉斯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才能跟上利威尔的脚步。伴随着宿舍的木门被 “吱呀” 推开,她被一把甩在硬板床上,后背撞得生疼,还没缓过劲,身后的门就被重重摔上,发出 “砰” 的巨响,震得墙皮都掉了点灰。
“你们都在瞒着我!” 利威尔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冷意沿着空气攀上莉莉斯的脊背,让她打了个寒颤,“都把我当脑子里塞满猪饲料的蠢货耍!”
“莉莉,你摄取的巨人之力越多,就越容易同化为巨人!你是不是还打算夺取尤弥尔的鄂之巨人?” 他上前一步,膝盖顶住床沿,阴影把她完全罩住,语气里带着失控的愤怒与恐惧,像要把心都剖出来,“下一次变身,你还能变回人类吗?下次我再从女巨人后颈里挖,挖出来的会是活生生的你,还是一团连轮廓都分不清的烂肉!”
“不是的,利维,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适合告诉你…” 莉莉斯想坐起来解释,话没说完,手腕就被他狠狠攥紧,利威尔一条腿膝盖死死顶着她的腰窝,压得她喘不过气。他另一只手扯下腰间的皮带,三两下就把她的双手捆在床头的木柱上,皮带扣 “咔嗒” 一声扣紧,锁住了最后的退路。“利维,你听我说,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不用。” 利威尔打断她,声音里没了起伏,却透着更吓人的冷,“今天我什么也不想听,你也什么都不用说。” 他捆紧皮带,确认挣不开后,才跳下床,转身锁好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慢慢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