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之空回响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西江横棹出门打渔去了，等宁无忧醒过来吃过了早饭洗过了碗，涌起一股冲动很想做针线活。他找到了针和线，看看衣服有没有那里要缝补的，西江横棹虽然是个独身一人的汉子，日子却过得不凑活，衣服都是缝好了的。

宁无忧不得已，找了一件看着挺久的衣衫下摆撕了个口子，有滋有味的缝衣服了。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缝衣服，外面吹着风，他缝了一会儿就缝好了，捧起衣服凑到面前，埋了进去。

西江横棹打了鱼回来，舟停在河边，绳子绕紧了木桩。推门一看，傻了眼。

衣服都翻出来了，围成一个软绵绵的堆，宁无忧坐在里面，捧着一件衣服很陶醉的闻。瞧他回来了，还特别高兴地一笑。

为了让傻子知道这事要不得，西江横棹夜里打了他一顿。宁无忧并不觉得怎么痛，顶多觉得晚上睡觉很费屁股，哀叫了一会儿还哭了，哭完了照旧挨着他睡，第二日西江横棹临出门时忽然一惊，去了集市，没去打鱼，找大夫寻医问药。

大夫琢磨了一会儿，不得其解，道：“傻了如何能有这症状？是不是衣服都撕了？”

西江横棹心里已有一两分猜测，只道：“也是。”只有一件衣服撕了个袖口，还事后补得歪歪扭扭，他拆了又补了一回，宁无忧还很委屈。

临走前西江横棹把衣服都收好了，因不能筑巢，潮期的宁无忧化悲愤为食欲，在家里烤了十来个土豆，各个烤的焦香。西江横棹心事重重的回到家，想起从前这傻子还留下了很多医书和药，回去都从箱子里翻出来了，赶鸭子上架也要上了。

他从前还在啸刃峰时听过师父和别的人怎么说——四宗多多少少都出过天元，天元多要迎娶地织，有时候还会娶两个三个。但那总是很少数了，天元娶了一个地织，世间都会看着他们，看天作之合，天生一对，没人说过地织如何，顶多只说天元移情，地织郁郁而终的例子。

西江横棹想起啸刃峰上那些闲话，忽然一愣，有这样一天也很惊人，他没了孤愤和冷漠的找着办法好把傻子拉上来，只忙着此事，顾不上别的。

宁无忧披了件衣服，在桌子对面玩着自己的手指，蜡烛照在墙壁上，翻出很多影子。他玩得高兴了，就抬起头笑一笑。

飞雪飘飘，潮期过去了，宁无忧又学会了几个词“鸡”“好吃”“千金少”“雪”，千金少来的时候笑了好一会儿，跟他蹲在一块儿吃鸡，这一次宁无忧无师自通往里面加了煮好的剥开了的栗子。

栗子又大又糯，放进鸡汤里一锅炖了，宁无忧看着咕噜咕噜的火，突然冒出两个字：“秦二。”

栗子从千金少的筷子滚回了锅里，宁无忧赶紧筷子戳进去捞出逃之夭夭的栗子，还给了千金少，说：“吃。”吃属于好吃里面的一个，他很会活用。

飞雪飘飘，千金少视线复杂的看着他一会儿，和现在的宁大夫说这个有什么用，千金少吃完了栗子，又看看了外面，外面下了雪，卷着刺骨冰冷的风，这样的天气鬼都不会出门突袭，他才敢来大师兄这里混吃混喝。

山间小路盘旋而上，月华凝光，洒在蜿蜒山路上，蜿蜒直至山峰孤崖，夜空倒映，万千寒花竞相飘飘，肆意旋舞。

山崖边站着一人，一人面对一坟，那坟上只用了一支木板，寥寥写了“江山如画之墓”，上不留学宗宗主的尊讳，下不留造坟之人名姓，只得空空荡荡的墨字一行。

“黓龙君，”秦非明摘下斗笠，蓑衣沾满了风雪：“道域的人都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黓龙君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想拿住我么？”

秦非明走到了他身侧，看向墓碑，他随身带了祭祀之物，解开了包袱，一样是切了的牛肉，几个果子，一把纸钱。

“道域之中少有人相信轮回转世，我不一样，我信轮回果报，”秦非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撕开来倒在了纸钱上：“今日招了你，将来后患无穷，只当我们各自没见过就好。”

“这也是代价？”

秦非明用火折一凑，纸钱烧着了，他一路而来，月华寒冷，也放过鬓角星星点点，如今火光乍亮，这星星斑白明灭之间，骤然刺目起来。

在他四处寻找小宁之时，曾经找上了黓龙君，那时候他对黓龙君说，听他的那些话是要他奔波的代价——那代价不是废话，而是保住小宁，只有小宁还活着，他才能站在黓龙君的这一边，若是黓龙君找不到人，他只有去管小宁那一边。

黓龙君说了那句话，宁无忧已经死了。

秦非明至今还不忘那一刻的惊怒和恐惧，但小宁那时候还没有死，他不知道黓龙君安排了什么，事后证明，学宗的人袭击丹阳侯的家人并不是意外，挑动了学宗和星宗龌龊，让星宗也参与这场混乱的互相攻杀之中，是琅函天的特意为之。

黓龙君一定提前知道了——在他看来，小宁必然会在那一天死去了。

在那一天，黓龙君实现了什么谋划，秦非明已经不想去问了。他站起来，看向黓龙君，道：“我去了中原，也去了苗疆，帮了你一把。”

黓龙君淡淡道：“他们一定很不高兴。”

秦非明一时无言，又道：“江山如画……他曾经救过我一次，我不会再追究他的弟弟。黓龙君，你也该走了。”

山下最近的江流边，小船已经备好了。黓龙君踏上了小船，船头站了个渔夫，竹竿一撑，小船飘然入了暗夜。

在小船靠近结界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轰然的爆炸，这巨大的爆炸推动水波，连绵不绝的可怕声响招来了众人，然而当学宗的人赶到之时，小船已经渺远不可见了。

泰玥瑝锦站在岸边，恨道：“云棋水镜！我泰玥瑝锦总有一日要你付出代价！”

但船已经离去了，她回去的途中，绕道而行。明昭晞的草亭上堆满了雪，天还没亮，一人一琴便在亭中，金声玉应，琴声空明。

学宗之人对逍遥游推崇至极，这琴声飘然物外，似有安抚人心之意。泰玥瑝锦一时间默然而立，待怒火渐渐平息，才道：“我依你的建议去了紫微星宗，请动星宗宗主出面。只是黓龙君逃离道域，此事……只怕刀宗剑宗不会轻易罢休。”

亭中琴声顿止，逍遥游端然而坐，淡淡道：“黓龙君离开道域，不是更佳？”

泰玥瑝锦深深吸气，她要磨炼修养功夫才能好好与逍遥游说话，此事分明是黓龙君所为，逍遥游却用那般语气，仿佛黓龙君离开了道域正是她坐实罪名的好机会。

她半天才绕开别的话题，直接道：“刀宗剑宗不见黓龙君，如何放过学宗？如今刀宗和剑宗同声同气，若他们联手……”

逍遥游微微一叹：“你还没讨还梦琼楼。”

泰玥瑝锦顿时恍然，道：“是了……若是剑宗愿意放还梦琼楼，立场顿时分明，何况梦琼楼本就只算半个学宗人，此事大有可为。”她忍气吞声来走这一趟，得了一个尚且不错的建议，看逍遥游也顺眼了不少，说了句缓和话：“可惜你之前不在，否则学宗何至于此。义兄也不会受了云棋水镜的蛊惑……”

逍遥游闭目不语，待泰玥瑝锦抱怨过了，才道：“回来一路上，我听见不少传闻。”

“什么传闻？”泰玥瑝锦愕然道：“你竟然是为了这些传闻才回来晚了么？”

逍遥游淡淡道：“当然不是，只是这些传闻，也与黓龙君，与墨家十分紧密。你若是不急着回去，何妨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