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之空回响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颢天玄宿陪师父下了一局棋，这些日子天府南渊在派人注意无常元帅的动静，听说风来坊查来查去放出消息说是抓错了人。自然是抓错了，要是抓了个正主还让人跑了，说不过去，没跑的未必是真，跑了的肯定是假。

“风来坊压着桃源渡口，也防着外域之人想往道域伸手。去年就有人上门来拜见一二，还想见一见你，自承鬼市中人，想到道域来做生意。此事刀宗剑宗大抵也知道，但为师装傻充愣，没去理会，玄宿，你心里也要清楚一二。”

颢天玄宿心下明白：“有人要浑水摸鱼，也不容易。”

天府南渊看了看门外，又道：“等你成亲之后，浩星归流的修行，不可耽搁了。”颢天玄宿还从来没被师父催促功课过，实在是这一年里他住在外面太多，婚事定下，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了：“是，吾明白了。”

秦非明留在星宗几日，和天雨如晴相谈甚欢，颢天玄宿另外两个师弟也回来了，绯绛丹心和南溟广虚一回来就去见过师父，不料天府南渊在和大师兄的道侣下棋，一见面，秦非明淡淡见过了礼，不打扰他们回禀，先告辞离开了。

颢天玄宿在静修之中，秦非明一回来就裹了潮湿之气，乍一闻像是水汽，外面下了雨，真是雨水气息。

薄薄三月春光，初阴未明，修炼了片刻，丹阳侯来了。

他来找颢天玄宿，多看了一眼秦非明，想让小宁跟着去万渡山庄小住几天：“无忧在星宗住得久了，这一阵子不出去走走，只怕过些日子就来不及。他闷在屋子里心情不好，出去走走，或许就好了。”

秦非明眸中闪烁，道：“这自然是好，万渡山庄修过一阵，路上也不难走。等过一阵子，我们一起回来也方便。”

颢天玄宿柔声道：“吾有事耽搁几天，你与宁大夫先去吧。”秦非明不去问他有什么事，只是点头应下，丹阳侯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南泉林隐，心里也说不出什么哪里不对，秦非明先走了，丹阳侯才问：“师兄为了什么耽搁，不急的事，我来也是一样。”

颢天玄宿斟酌片刻，手边书卷放在桌上，他早就有这个打算，闭关早早修炼浩星归流。此事也讲究一个机缘，这些时日，他或许是情缘落定，心下可以无鹜，越发觉得是个好机会。

丹阳侯听了就明白了：“此事重要，师兄不必担心误了我的婚事。”

颢天玄宿道：“左右不过半个月。”等丹阳侯成亲了，他可以放心先精进心法，反正地织不会在意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的延后，比起这些，丹阳侯主动提出让小宁出去走走，更让他意外。

丹阳侯略一踌躇，还是说起上一次争执——他去见宁无忧的爹娘，早就有了准备，毕竟此事在他看来，宁无忧也有不对之处，不料他带了礼物去，才提了一提，那对夫妇就神色大变，直说没有那么个孩子，丹阳侯起初执礼相待，以为他们是心怀气愤，闹到后来，他才看出端倪，原来那对夫妇是真心不愿意有宁无忧这个儿子。

解释了一番地织天元之类的道理，那对夫妇服气了，不服气也不行，家里子女都在，谁也推不动丹阳侯离开。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丹阳侯一夫当关，别人拿他无法，只得委曲求全让家里的长子去参加婚礼，丹阳侯冷眼旁观，肝中旺火烧了一阵，道：“不必了，当我没来过，他再不是你们儿子，更不会来找你们。”

前脚出门，后脚礼物都扔了出去，丹阳侯莫名想起南泉林隐说了一句别买太贵重的礼物，这一回，他明白了，原来是早猜到了这样。

但南泉林隐也没安好心，丹阳侯这倒是看出来了。

颢天玄宿只管听，并不去反驳，小宁本来想回去收拾些东西，但他自己不能搬东西，让丹阳侯陪他一起去，这倒没什么，但是小宁还要让人去借住过的人家拿些医书回来，这人家离得很远，又崎岖，小宁打算让秦非明和丹阳侯带个路，这样一说，丹阳侯顿时心里不愿意了。

小宁之前没想到这个，听他一说，叹了口气：“一孕傻三年，我真忘了——”

“他说也没多少书，去就去吧，”丹阳侯停了一停：“等成了亲，一年半载也走不得，到时候让他慢慢学些别的，调理调理。”

颢天玄宿嗯了一声。

丹阳侯不相信师兄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天元本能就想占据地织种种，更不必说成亲后在外面行医是多么危险的事，师父说了让宁无忧在星宗当个大夫，月月有事可以忙碌，发一些银子，只消有事情做，别的自然不算什么，丹阳侯想了很久，想问师兄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成亲后让南泉林隐也住在星宗之中，这样两人也能相伴。

颢天玄宿淡淡道：“丹阳，你可问过宁大夫？”

丹阳侯没问，他不回答，只看别处。颢天玄宿一向不用重锤敲打响鼓，刚刚发生了请客这事，丹阳侯心里也很有点滋味，这时候提一提，他就不想再说了。

转向了别处，道：“桃源渡口的结界，这几日你亲自看一看。罢了，还是让如晴去一趟，你留在星宗，再看看有什么没准备周全。”

丹阳侯不由面上一热，杠了一回：“何须如此，不过是成亲罢了。”

秦非明等了小宁一阵，小宁换了双鞋，这几日下了雨，很怕路上泥泞难走。慢慢走了一路，也不怎么担心了，小宁舒了口气，道：“你听，布谷鸟叫了。”

“是啊，肯定有鸟蛋。”

小宁一听就笑了：“真不愧是秦二你，最懂我在想什么了。”从前他们常常找着布谷鸟叫过的地方，布谷鸟下蛋下在别的鸟巢里，管生不管养，且鸟蛋都很大，小宁爬树上去偷鸟蛋，一偷一个着。

“春天的蛇也好吃。”

“说得对！”小宁眼睛发亮：“现在还不行，还是得等一等，夏天的蛇也好吃，不过那时候就是水蛇了，啊，夏天的泥鳅也肥。”

万渡山庄有些难走，秦非明从前不觉得，现在下意识拿小宁的情形来衡量一番，小宁倒不觉得，只想着难得出来一次了，他怎么混得这样，从前天天都在外面跑不觉得稀奇，现在想去市集还要凑着时间去。

回来的时候采了一把艾草，小宁习惯要弄些香熏一熏虫子，秦非明看他不像疲累，还在兴奋，先到后面下厨，揉了面团下了两碗面片吃了。

要去西江横棹那里将医书取回来，秦非明不打算让小宁去了，这个他走一趟就行了。至于帖子，不必他去送什么，他打定主意做一个进退得宜，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好朋友，从前小宁对他有多好，他照着模样当个体贴的好人就行了。

小宁将熏香搓好了，出去走了一圈，秦非明带他去后山看了白玉美人，看到白玉美人，小宁就很有些感慨：“多冤枉啊，我给了我师父，后来他一转头还是说我这里那里不行，一把年纪，怎么就这么记仇。”

秦非明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小宁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想什么，嘲笑了一声：“算了，你们这些江湖人，一个念头就打打杀杀。”秦非明教他说破了，也不生气：“杀是不会杀，上门喝个茶，客客气气，讲道理就够了。”

一连过了五六日，等来了十五，小宁本来想去，事到临头又觉得路途有些远，不如不去集市了。他打算回一趟长孤溪，东西是拿不了多少，好在那里也没住很久，药材不多，药方比较重要，其他的东西，很多都带不了，只好这样算了。

每次搬家都很亏，住的时候是不想的，好端端的谁想一直搬家。

秦非明一时间很服气他，道：“你总不会是觉得，这个时候，我还能放你一个人走？”

小宁想了想，道；“半天也收拾不完。这样，你去集市吧，帮我买些饴糖和干果，中午吃一顿再回去，要是来不及，晚上住一晚再走。”

“我们一起去。”

小宁哭笑不得，道：“怎么这样，你去就是了，我这么大一个人也不能被人拐了。”他说得秦非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答应了下来。

两人先到了长孤溪，屋子里都是厚厚灰尘，小宁洗了洗烧水的锅子，煮了水，泡了点茶，秦非明看他不算有什么不好，便道；“我先去集市，再去西江横棹那里，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啊……也没什么，”小宁慌了一下，道：“那、那你帮我道个谢吧，白吃白住很久了，也亏他没赶我。”

秦非明点了点头，推了门走了。

屋子里灰尘重，小宁开了门窗通风散气，本来只打算收拾收拾要用的带走。等他肚子里的小子再大一些，轻易就走不出来了，丹阳侯的师父面上温和良善，跟他说星宗一直缺个大夫，有了他就能放心了，其实心里也打了一样的主意，和丹阳侯一样不想他在外面走动。

小宁摸了摸肚子，其实也不算特别明显，不过真的生了以后，也许也没那么多时间管别人，先要顾着这个小子。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地方他住不了了，越发觉得这里样样都很好，都很称心，要是他一个人住，没灾没难住个十年八年，一定很舒服。

收拾了银针和从前做好的药丸，瓶瓶罐罐就不少了，小宁坐下来休息，才休息了一会儿，就想起秦二被他支使走了，午饭怎么办？想到这里，他一时间傻了眼，秦二这个聪明人怎么也没回过神来，也忘了这事了。

一想到要饿肚子，小宁有些坐不住，早上出门吃了东西，现在还没怎么饿，但要是到下午，他就真要挨饿了。挨饿一回不算什么，但能不挨饿，还是不要挨了啊！

地窖里还是有些吃食的，小宁下去地窖，松了口气，捡了几个红薯上来。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他脑子多好使啊，便是在家里多住几天，一定得存些吃食，现在就是见证他聪明的时刻了，小宁一边转着是烤了还是怎么处置了的念头，上去就去炉子旁边倒腾。

这一倒腾，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条鱼噼啪跳了几下。不愧是秦二，果然半路上回过神了，小宁一想到秦二还买了鱼半路上回过来拯救他免于没饭吃，感动的转过身去：“秦二，你也……”

鱼垂死挣扎，地上噼里啪啦敲尾巴，咸涩的水腥味，西江横棹一动不动，神色难辨，身上的蓑衣微微拂动，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吹得缓缓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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