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之空回响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情葬月并不知师兄拿出来的是什么物事，余光之中，归海寂涯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无比，望着那面具，秦非明也看向归海寂涯，许久，两人的僵持之中，皓苍剑霨出声打破了沉默：“师父，宗主，这是何物？”

“你们不知道也寻常，此物是学宗术法所制，当初……”归海寂涯微微一顿：“我以为你已有了什么办法，难道是要飞溟戴上面具，如那些被你俘获的墨家门人一般，神思混乱，发狂而亡？”

此言一出，无情葬月固然惊讶，皓苍剑霨也是吃了一惊。

秦非明将面具收了回去，却没有看向无情葬月：“墨家之人胜不过心中桎梏，死也应当。难道你不相信月能够胜过自己，克制血神影响？”

归海寂涯皱眉，微微闭目，他出言不善，却期待秦非明有更好的办法来反驳自己。若是以此物挑动心魔，心魔催发，如何就能胜过血神，他深深吸了口气，叹道：“我不能让你如此胡来，拿剑宗安危和飞溟冒险。”

无情葬月困在牢中已久，之前风逍遥前来探望，还伪装出了神志不清发作的模样，想要引动旁人将自己了结。如此心事，归海寂涯如何放心让无情葬月一试秦非明所用的面具，但他又不愿在无情葬月面前说出此事，闻言只道：“我一日是剑宗宗主，就不能见你们如此胡来。”

秦非明道：“你关了月在这牢下，已有两年余，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归海寂涯皱眉不语，这两年来他又何曾不是绞尽神思，只是血神难以消除，纵然压制也已十分不易，别人不知此事，皓苍剑霨却是以执剑师之职尽责尽心，故而十分清楚这沉默之中许多的难言之隐。

秦非明又道：“你也很清楚，多事之秋，月留在剑宗，只会让你更难。”这一句话说来无情，忽然生出昔年的重重叠影，归海寂涯一向知道他的行事多有偏险，这一番安排自然对剑宗来说可以大松一口气，但若是身为宗主而视危险不见，那就是他的失职了。

“无需多说，若你的法子只是用此物让飞溟冒险，我不同意！”

归海寂涯说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秦非明微微叹息一声，看向无情葬月，低声道：“月，你想要一试，是不是？”

无情葬月沉默了几息，喑哑的声线响起：“……师兄，让我想一想。”他说出这句话来，便是一阵刺痛，秦非明看他神色，一时间也不能再追问下去，淡淡：“也好，你再想一想……我总不会害你。”

秦非明走出去时，皓苍剑霨看了宗主一眼，也连忙追了出去。归海寂涯留在地牢里，长久沉默之后，叹了一声：“飞溟，若是你想试一试……只怕要冒着莫大风险。”

“宗主，纵是冒了再大风险，我又能如何……飞溟不怕死，只是怕师兄他……他不会让我死，却要赌上自己的生死，”无情葬月沙哑的说：“他越是说得简单，心里就越是拿定主意。宗主……”

火炬投下的暗影和昏光摇摇晃晃，照出他面上沉默凄凉的神气，纵然不言，如今归海寂涯也能明白无情葬月但求一死，不愿连累身边人。但身边人疼爱他，怜惜他，各个不愿让他轻言生死，轻舍生命，唯此，才让他更难舍难过。

皓苍剑霨追上了秦非明，匆忙说了上一次风逍遥来时之事，为宗主分说一番，秦非明听他说完，也露出惊讶，淡淡道：“原来还有这一段。”

他神色郁郁，心思重重，皓苍剑霨有意为他开怀，又说起飞渊在宗主主持之下，举行了成人礼，也依照习俗与北冥觞交换八字，依礼定下婚约，北冥觞因收到了书信，暂时回返海境，这几日飞渊高兴极了，到处闲逛，还想请动泰玥瑝锦和丹阳侯为无情葬月拔除血神。

“胡闹，”秦非明微微皱眉：“只怕这一阵又不曾练剑了，如此荒废时日，将来去了海境还了得？”

正说着，飞渊却是已经到了花园边，皓苍剑霨刚一分心，秦非明已然不见踪影，只是扔下了一句：“再过十日，老地方见我。”皓苍剑霨还没有回答，飞渊已经瞧见了他，喜笑颜开，转身就朝他走了来。

这几日剑宗屡屡遇上异事，一则多年不见的天之道回到剑宗，二则风逍遥回到道域后不久就来剑宗，和飞渊请动了丹阳侯和泰玥瑝锦，虽是如此，还是未能拔除了血神。别的倒也罢了，泰玥瑝锦和丹阳侯素来互相看不惯，泰玥瑝锦和无情葬月又有杀子之仇，愿意前行可以说叫人大为意外。

丹阳侯回到星宗，提及此事，说得很冷淡。颢天玄宿听他说到风逍遥和飞渊也在一旁，泰玥瑝锦大抵有意暗中下手，不过到底还是没有成功，实在可惜，没有去接这个话茬。说到后来，丹阳侯停下来，生硬的说：“师兄可曾听过，无常元帅重出江湖一事？”

颢天玄宿微微一怔：“无常元帅？绝迹江湖，也有许多年了吧？”

丹阳侯道：“就是那个无常元帅。只怕最近天时地利，风水正好，又要重出江湖了。”

颢天玄宿一时沉默，窗外滴滴答答，雨声渐浓，他忽然想起来，自从回到紫微星宗，一晃又有二十余日没有回去了。

云层暗晦，遮星蔽月，浓墨重彩，一身戏服，手持乌骓鞭的无常元帅几个踏步，骤然回身，拦在路上，身后伏着死不瞑目的年轻人，点点滴滴血艳随着雨水，蜿蜒流下。

翌日风收云散，又如寻常般，树叶斑驳翠绿，落下摇曳片光。宿九霄照常拿了书本去向辅士请教，时不时将自己修炼之时遇到的不解之处穿插，檐前负笈见这惫懒小子忽然向学，兴致勃勃教他，无有不言，一来二去，宿九霄也粗浅通晓了这本册子，依样潜心修炼。

让他这般，在其他三宗都有几分不同寻常，但学宗讲究自悟，悟来悟去一向不同。檐前负笈也不以为异，只嘱咐他不可太过急切，以免走火入魔。只是颢天玄宿为儿子准备的内功心法，虽是走了极其正经的路子，但一旦通晓其中经意，好处不多时就显露出来，是以宿九霄练着练着就上了心。

夜里，他还是依着之前法子和凯风弼羽悄言私语，只是两人到底不敢太耽误正经功夫，只得半个时辰说些日常琐碎的闲话。檐前负笈有时候看出端倪，也为他们遮掩一二，得了辅士一番美意，宿九霄一扫之前焦躁不安之意，心里安稳许多。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阵，泰玥瑝锦忽然唤了他去，面色露出几分淡淡的不快之色。

宿九霄察言观色，不敢在她面前轻狂，恭恭敬敬道：“宗主，不知唤我来有何吩咐？”

泰玥瑝锦瞥了他一眼，道：“你过来。”宿九霄不明所以，往前又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泰玥瑝锦在桌边坐下，忽然道：“九霄，你唤我宗主，是不认我这个师父吗？”

宿九霄一听，心中大惊，连忙辩解：“徒儿不敢，只是……只是师父又是宗主，徒儿不敢轻狂。”

泰玥瑝锦闻言，神色稍霁，看了他片刻，缓缓道：“这些日子没有管你，看你倒是颇有所得。”

宿九霄心中狂跳不已，结结巴巴道：“不敢瞒着师父，是家里从小教的养身法子。”他这样的家世，家里从小不教得少，因此泰玥瑝锦也只是点了点头，不以为意，一转说起正经事：“这些日子事务繁忙，为师不曾教你什么。按理说，此时也该指点你一些功夫，你可听说过，纵横九字诀？”

宿九霄闻言一震，脱口而出：“我听过！纵横九字诀是休琴忘谱的成名绝技……”声音忽然一顿，泰玥瑝锦面露笑意，这笑容似掺杂了一丝疲惫，又兼两分苦涩：“说的不错，可这世上拥有纵横九字诀的，并非只有逍遥游。为师昔年在海外无意之中得到纵横九字诀的功法，可惜还未全然参透，你既是我唯一的徒儿，这功法，自当传授于你。”

宿九霄目瞪口呆，仿佛每一句话都要掰开来多说几遍才能明白。但泰玥瑝锦已叫他坐下，将纵横九字诀第一重口诀背出，又为他细细讲解，此时宿九霄体内已有薄薄内力，兼之经过檐前负笈一番教导，对穴道经络的种种粗粗理解，有些泰玥瑝锦所说的要诀还没有细说，已经暗自了然，他从前受父亲追问，以为师父不会传授他高深功夫，一则失望于门户之见和泰玥瑝锦的品性为人，一则暗怀心气不愿求肯，今日疑虑尽去，高兴之余，不由暗暗责怪自己心思太多，竟然怀疑师父。

泰玥瑝锦只讲解了第一重，便听了授业，嘱咐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回去好好参量，有什么不懂再来问。不可过于急切，否则气息走岔，只怕要走火入魔，筋脉受损。你可明白？”

宿九霄心里欢喜极了，闻言越发恭敬：“徒儿记住了，师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