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之空回响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霜降露隐之日，山下的喜服送了上来，比起当年，这一套喜服剪裁妥帖，天元的礼服和地织的礼服只有衣袖和腰带上的坠饰微有不同，这喜服先给颢天玄宿看过，才送到山庄里，让秦非明试一试是否合身。

秦非明被侍女从打磨水晶的沉迷之中唤醒，送上来的喜服就在托盘里，整个场面显得很有几分奇怪——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在侍女的催促下换了大婚的礼服，衣袖飘飘，侍女们在旁边忽然掩嘴，他也很满意。

是很不错，衬得他很精神。

将喜服换了下来，秦非明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家主人还没回来？”

“主人后山去了，叮嘱公子不要记挂呢。”

颢天玄宿在后山散心，直到夕阳将近才慢慢回去。

此时已入深秋，树叶黄了，野草蔓蔓，秋虫尚有几分生机。离他的婚期，也不过几日功夫，一切都准备妥帖了。

绵绵昏黄吹得暗淡，隐约的信香传来，颢天玄宿转头望去，地织临风而立，换了一身书生装扮，头发却是很随意的扎起来一些，吹得一颤一颤，肆意落拓，自承风流。

秦非明微微冲他笑，走进几步，却又停下。

他似乎说了一句，颢天玄宿没听得分明，微微一怔，地织又退后两步，故作矜持，拿捏着笑，沙哑的开口：“婚前不可见面，你不要过来了。叫人看见，岂非不守规矩。”

“是你来找吾，”颢天玄宿打趣道：“原来非明要守世俗清规。”

“喜服送来了，我只想见你。”秦非明冲着他笑，看着天元的眼睛：“颢天玄宿，我快等不及了。”

颢天玄宿无可遏制的涌起混杂着伤感的喜悦。看见喜服的那一刻，他本以为平静的心潮涌起种种波涛，到底，隔了这么久，他们还是要成亲了。种种疑虑和犹疑透下阴影，但这阴影被他安置在无人问询之处，他决意如此，要在这条路上走到最后了。

秦非明看他的神色，心底清明——他们各自隐藏心中不安的一面，所谓的天长日久，相守不负，要在日后见证。

日久天长，秦非明转身往回走，不多时颢天玄宿也脚步清淡，他一边提起宾客，一边暗暗在心里想：日久天长，他总能让颢天玄宿相信，也唯有他们真正在一起许多年，才能让身后狡猾的天元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婚礼之日，主持婚礼的是颢天玄宿请来的附近山下的耆宿，参加婚礼的多是山庄之中的人，宁无忧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吃吃喝喝。秦非明被山庄之中的众人簇拥着，上午尽是等待，到了下午便是配合各种礼仪和习俗，等到吉时将至，司仪请来的妇人便将他引出门去，又走了片刻，便交给了颢天玄宿。

他们的喜服样式差的不多，穿在颢天玄宿身上，仿佛红烛艳丽得烛泪侵染，让光和影子都渗透了本来清淡如雪的眉目。

秦非明口干舌燥，伸出手去，颢天玄宿看着那只手送到他眼前，轻轻几句就能握住，地织的神色竟有些忐忑，那样天地难管的一人，神色似乎怕他一般。

这一定是荒谬的错觉，颢天玄宿稳稳的握住那只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他也在紧张，竟然这样紧张。

宁无忧喝了很多酒，却不怎么醉。他痛恨自己竟然没怎么喝醉，有些人急着回去，下山去了，其他人在管家的安排下歇一夜，而他本来想歇个脚，心里到底不是很快活，还是跟人匆匆回去了。

那年轻人也要回去，等了他一会儿，走到半路上，一阵风吹灭了灯。宁无忧蹲下去，怀里取了火折子点亮了灯笼，光一亮，照得他眉眼发愁，年轻人一路忍着，此时却笑了：“宁大哥，我看他也很高兴，你何苦愁成这样。”

“我一想你哥哪天醒过来，发现我没拦着他，”宁无忧愁眉苦脸的说：“哎，我到底该不该拦着他。”

年轻人想了一会儿，对其中到底知道不多，不知该怎么劝宁无忧，只好说：“要叫我写画本子，成亲就是好事了。多少人见异思迁，世事波折，但到了成亲之时，也就盖棺而定，是一折戏该落幕了。”

宁无忧并不受这劝告，木已成舟，箭已离弦，犹豫渐去，只剩下挥之不去的难过和怅然。他们一到山下，年轻人匆匆告辞，只说还要回去戏班改戏本子，一路走了。

婚礼过了几日，下了一场阴雨，天一阵冷下来。秦非明让人烧了碳，屋子里很温暖，冬天还这么早，颢天玄宿没一会儿就觉得微微有些热了。

秦非明不觉得，他一阵子觉得很冷，一阵倒还能受，正好是时候了，叫颢天玄宿先闭上眼睛，才让人把他打磨得水晶棋子端了上来。

这棋子花里胡哨，下棋太过打眼，但颢天玄宿收礼收得很满意，还想趁着闲情下一局，但秦非明尚有几分自知之明，换了普通的棋子。

下到盏茶时分，秦非明便知今日是要输了，歪招横出，恼道：“你想笑就笑，那本来是能雕个好东西，可惜我急着赶日子，弄坏了料子。”

颢天玄宿微微笑，也不接话，过了片刻，秦非明果然一招不足，失陷局中。两人收拾一番，正听得外面有脚步声来，秦非明忽然一动，神色有异，颢天玄宿随即恍然，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是宁大夫来了。”

宁无忧一路上来，带了两个烧饼，路上没水喝，仆人送了一壶茶。秦非明进去时，他正就着茶水吃烧饼。

秦非明看着他，心里很惊异——他以为宁大夫和宋大夫那样，要更矜持身份一些。

不知自己形象崩塌的宁大夫抹了抹嘴，抖了细屑，正正经经给秦二把脉。秦非明宛如被什么东西训出了惯性，一时间竟然比宋大夫给他看病更有几分紧张和心虚，这感觉让他一时间浮想联翩。

宁无忧神色一下子就变了，欲言又止，抬起头看了又看。

春风得意，秦非明的脸色是很好看的，不说脸色，便是血气和精神，也与往日大不相同。

宁无忧出于一个大夫的角度，能说他这般的状态，家人和前面的大夫都很用心了，但是出于朋友的角度，在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颢天玄宿肯定没少花心思，这样的蜜里调油，他想什么都是枉然。

此刻，还有一个更加突然的意外来了。

宁无忧道：“秦二，你这几日可有哪里不……不太寻常？”

秦非明摇了摇头，宁无忧目光错开，沉凝半晌，才道：“我应当没弄错，不可能弄错，你……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