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她才沮丧地意识到自己这么冒失过来找周寒,实在太过天真。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会告诉她许凯医生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半个月前有没有一个叫周寒的人来过。
那她该怎么办?
周晓梦难过得胃里一阵痉挛,她绝望地靠墙蹲下来,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可是现在上哪里找吃的去,外面所有的餐饮店铺都关门了,整个兴城已经被来势汹汹的疫情狠狠地按下了暂停键,全城都完全陷入停顿状态。
茫然无措的周晓梦苦笑着环顾四周,听到不远处一位医生正对着电话在嘶吼:“现在我上哪里去给你找志愿者?每天涌进来的全都是洪水般的患者,我们这里人手也严重不够,我到哪里去给你调人手!”
“奶奶的!”那位医生“啪”的一声,愤怒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周晓梦却心中一动,志愿者?他们需要志愿者?
她立即站了来,一个踉跄冲到那医生面前,“医生,你们需要志愿者吗?我可以做!”
“你?”医生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厚厚的羽绒服裹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女孩儿头上的大围巾与她脸上的大口罩一起,将她整张小脸都遮完了,只看见一双灵动的眼睛,恳切地望着他。
“姑娘,你没被感染吧,你是来医院陪家人看病的?”
“不是的,医生,我不是兴城人,我昨天才从江安过来,我来兴城是来找我哥,我哥前段时间来兴城捐赠物资,可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了,我要打听我哥的消息,我愿意留在医院做志愿者,医生,我身体是健康的,我可以做任何事。”
她一定要留在兴城,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打听到周寒与许医生的下落。
女孩急切地连赶珠炮似的答复,让医生没法拒绝,“好吧,随我来。”
这个女孩儿既然来了兴城,就没法再离开了,如果不收留她,她将无家可归。
医生领着她去了护士站,嘱咐护士长马上给她换一身防护服,护士长见有人愿意来做志愿者,欢喜得当场应下,并亲自教她如何换穿防护服。
穿上防护服后,护士长便开始给她安排工作了。
如今疫情爆发,医院里挤满了患者,所有的护士都在一线顶着干,而那些保证医院正常运转所必要的琐碎事情已经找不到人来做了。
眼下这个小女孩儿来了,正好可以交给她,护士长说干便干,马上把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依次交待给她,比如分发领用医院的防疫物资,协调检查医院护工的日常工作,催促提醒清洁工及时清理并运走医院每天大量产生的各种医疗废弃物,等等。
就这样,周晓梦穿上了笨重的防护服开始了她的志愿者工作。
来到疫情第一线,周晓梦才惊觉生命的脆弱与无常,每天看着真实的触目惊心的确诊与死亡人数,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周寒。
时间一长,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认识了周晓梦,都知道这个江安来的女孩儿在找她的哥哥,大家也都竭尽所能地帮她打听,可是依然打听不到一点关于周寒的消息。
眼看找到周寒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周晓梦的内心也越来越绝望,不过她从未想过放弃,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一直打听不到周寒的消息,那就等疫情结束后,她挨着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去找,哪怕把兴城掘地三尺,她也要找到周寒的下落。
谁想不经意间,一位护士竟帮她打听到了许凯的消息。
原来,许凯来兴城是为了他的女友。
许凯的女友也是一名医生,她在疫情爆发初期就主动来了兴城抗疫,后来在一次救治患者过程中不小心感染上疾病,这才送到四医院治疗。
只不过她入院以后,病症发展很快,迅速转为重症,最后不得以,又转往兴城专门收治重症患者的医院治疗,许凯也就随着她女友一同离开了四医院。
听到这个消息,周晓梦迫不及待地就想赶往那家医院去打听周寒的下落,护士长却拦住了她,那家医院收治的全是传染性极强的危重病人,她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过去太危险。
而且,护士长停顿了一下,还是狠狠心告诉她,那个病人转到那家医院已经很长时间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恐怕情况并不乐观。
听到这话,周晓梦的眼泪刷地掉落下来,她想到了周寒,如果周寒也是随着许凯一同过去的,那周寒岂不是也很危险?
“别急,别急,晓梦,”护士长见不得她落泪,好心安慰她,“你哥只是陪病人家属过去,估计连医院门都进不去的,这样,我马上联系一下那面的医生给你打听打听,等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再说下一步的事儿,啊!”
护士长的话在情在理,周晓梦只得按捺住焦虑的心情,等着护士长的消息,这时,她身上的呼叫机响了,是请她下楼去签发刚运到的医疗物资。
周晓梦犹豫片刻,还是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刚把医疗物资签收完,一位陌生女子迎了上来。
“你是……周晓梦?”那女子迟疑地念着她防护服上的名字。
“是的,”周晓梦点点头,“您需要我什么帮助吗?”周晓梦以为她是患者家属。
“没有,我只是好奇地问一问,你是周寒的妹妹吗?”
“怎么,你认识我哥!”周晓梦瞬间激动起来,“你见过他吗?他现在在哪里?”
“不,我不认识,我只是听说那面西区二诊室里有一个叫周寒的人正在四处找他的妹妹,他说他的妹妹叫周晓梦。”
“真的!”周晓梦顺着那女子说的方向冲了过去,全然没注意身后女子口罩遮掩下的一脸冷笑。
周晓梦一路飞奔着冲进西区第二诊室,一把推开了大门,“哥!”
“晓梦!快出去!”
是那天收留她的叶医生的声音!
可惜太迟了,周晓梦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人推倒在地,随后有人粗鲁地扯下她的护目镜与口罩,对着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唾沫飞溅得她满脸都是。
周晓梦惊叫着去抢自己的护目镜与口罩,却被病人家属按压着,动弹不得,她瞬间心凉了半截,自己怎么这么背,还没能找到周寒,就不得不病倒在这里了?
“你们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伤害无辜的人!”诊疗室里同样被推压在地的叶医生大声制止着那群人的暴力行为。
“无辜?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无辜?不是说,我们都不用入院治疗吗,那你们还防着我们做什么,你们还带什么防护面具!”病人家属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我给你们解释过了,他是轻症患者,还不到入院的程度!”叶医生大声分辨着。
周晓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群病人家属带着病人来看病,估计病人的症状比较轻,所以叶医生建议让家属先带病人回家隔离观察几天,如果症状加重,再来医院入院治疗。
然而病人家属接受不了自己亲人被医院拒之门外的残酷事实,当即在医院里闹起事来,他们仗着人多势重,一拥而上,直接撕扯下医生与护士的防护口罩,嚷嚷着,让他们也尝尝患者的滋味。
而周晓梦,不过是运气不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而已。
看着满屋激动不讲理的患者家属和同样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医生与护士,周晓梦苦笑不已,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刚才那个女子给算计了,只是她是谁?为什么要故意陷害自己?她不仅好像认识自己,而且还知道自己在寻找周寒。
很快医院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冲了进来,控制住了无理取闹的患者家属,但周晓梦她们却不能再回到医院正常工作了,她们要被送往高危人员指定隔离区,强制隔离观察二十天以后,才能回到医院。
防疫中心的车辆呼啸着开了过来,周晓梦安静地与叶医生他们一路上了车,车上,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关上了车门。
周晓梦万万想不到自己出来寻找周寒的结局居然是这样,她苦笑地倚在车窗旁,望着窗外发呆,突然,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她仿佛看到周寒向她跑来!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竟然会因了思念而起了幻觉?周晓梦再次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晓梦,这会儿别揉眼睛,危险,等到了隔离区消过毒后再说。”
叶医生好意提醒着周晓梦,却看见周晓梦猛地扑在车窗上,激动地拍着车窗:“哥!哥!那真的是我哥!哥!……”
只叹世事捉弄人,俩人还没有相聚,又要再次分离了,而且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一场……绝别。
周晓梦站起身来,激动地扑在车窗上,拼命拍打着,哭喊着,直到周寒奔跑追逐防疫车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