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绍搬出皇城司后,那人考虑了一会儿就全都交代了。
他们确实没干好事,与那些僧人接头,其实是在替长安的一些贵人走私西域的珍宝,包括一些珍稀的珠宝首饰和名贵的香料药材,回纥商队用夹带的方式,通过那些密宗僧人把货物交给贵人们。
同时商队再在大秦但不管张绍如何引导逼问,商队首领都不承认自己干过拐卖长安人口的勾当,他倒是往长安的贵人府上卖过西域女子,但确实没拐卖过长安人。
听完他的招供,张绍的心又沉了下去,按理来说就连走私这种杀头的事他都承认了,如果真的拐卖了人口,他没有理由不承认。
看来那件事确实跟他们没有关系。
但现在摆在张绍眼前的是另一个大问题,这伙人该怎么处置。
在那人提到长安城中的贵人时,魏永年就已经坐不住了,他真恨自己为什么非要长这两个耳朵,让自己听到这些事。贵人的庇护下,向回纥等西域诸国走私,包括铁器在内的众多受到大秦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
在那人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之后,张绍先是让衙役把人押下去,随即转过头来问魏永年,“魏知县,你看如今这事该怎么办啊?”
魏永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虽然那人没有交代出任何一个确实的名字来,单单向外国走私铁器这一项在大秦就是重罪。
但那人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来,本身也是因为有恃无恐。
这件事彻底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被张绍交到了魏永年手里。
不过张绍明显还不完全明白魏永年的顾虑,他也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张绍终归不是真正的古代人,他所理解的走私大概就是约等于偷税漏税的意思,那能严重到哪里去呢。
所以张绍十分放心地把这件事交到了魏永年手里,就打算不管了。
见魏永年不说话,张绍自顾自地说道,“那件事我还要接着查,既然这些人与拐卖案无关,那就劳烦魏知县处理一下了。”
魏永年连拒绝都没来得及,张绍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徒留魏永年一人头疼这个烂摊子。
先不管魏永年那边如何棘手,张绍这里的调查再度陷入僵局。
张绍又重新审查了所有西域商队的记录,派人跟踪监视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奈之下,张绍只能重新绕回西北和密宗这两个关键线索上来。
但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急得张绍一边吃饭一边叹气。
周孝拿着帖子走了进来,“三郎,顾二郎君约您明天出去呢。”
“去哪儿啊?”张绍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闻言随口问道。
“顾二郎君那边传信说,明天他要陪长辈的到青龙寺进香,不去萃英殿上学,约您明天下午到顾家的马场去打马球。”
“青龙寺?”张绍猛然惊醒,回想起二月的时候自己与顾云霁和韦衡到青龙寺踏青时发生的事,同样是密宗禅院,同样是拐卖孩童,与当初崇福寺的事有太多相似之处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张绍一拍脑门,饭都不吃了,蹦起来就要走。
周孝一惊,赶紧拦住他,“三郎?”
张绍回头看到周孝手中的帖子,才想起来他是来找自己干什么的,“你跟他说,明天我有空,一定去。”
说完张绍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三郎,你去哪?”周孝赶紧问道。
“万年县。”张绍的声音随风飘来,但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绍等不及下人备车,自己跑着就奔万年县衙去了。
也幸亏张家所在的亲仁坊离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只有一墙之隔,要不然等张绍跑到了,人也要累坏了。
来到万年县衙门前,张绍径直往里走,不出意外立马便被看门的衙役拦住了。
“诶诶诶,干什么的?”张绍没穿官服,衙役自然与不认识张绍,伸手拦住了去路。
“我是长安县丞,有事来找你们杜顺杜县尉,请你尽快通禀一声。”张绍虽然着急,但也不会去为难一个看门的衙役。
那衙役见张绍年纪不大,起初还不十分相信,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张绍就掏出了官诰,亮给那衙役看了一眼。
那衙役看完立马点头哈腰地朝着张绍道,“原来是张县丞大驾光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就去为您通报。”
张绍好容易摸着点头绪,根本没工夫听他废话,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快去,那衙役得了指示飞跑着进去禀报去了。
张绍站在万年县衙门前,穿堂风一吹,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当初发生在青龙寺的那件事的本末。
当时张绍只顾着益王,把人交给杜顺之后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事似乎有些不对头,万年县这边后续也没听说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一会儿自己得好好问问杜顺这件事的结果。
不多时,那衙役去而复返,“张县丞,您跟我来。”
张绍跟着他一路来到县尉厅,杜顺正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一见到张绍,杜顺首先拱手道,“张县丞。”
张绍也拱手回礼,两人纷纷落座后,杜顺率先开口,“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张绍不慌不忙,拿出自己方才刚刚想出来的借口,“杜县尉,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之前我们长安县在崇福寺救下被拐的孩子,其中有两个孩子是你们万年县人的这事,不知你还有印象吗?”
杜顺闻言偏头想了想,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那天长安县的人来的时候我就在县衙呢,这事我知道。张县丞你今天是为这事来的?”
“是啊,案子发生在我们长安县,总要由我们那边来结案,所以我今天前来,就是想问问杜县尉,那两个孩子后续的情况。”
“原来是为这事啊,”杜顺没有露出太多表情,思考了一会儿,“那两个孩子送回来当天,我就安排人把他们各自送回家去了。”
“那他们两个家在什么地方,万年县这边有记录吗?”张绍顺势问道。
“这个嘛,”杜顺迟疑了一下,“当天的书令史应该有记录吧,张县丞要是想知道,我派人到架阁库去查一下。”
张绍点点头,“那就麻烦杜县尉了。”
杜顺随即点手叫过一个衙役,让他去架阁库把当天的档案抄来,拿给张绍看。
衙役答应一声,很快离去。
张绍就趁着这工夫开始跟杜顺闲谈起来,二人你来我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张绍不经意地将话题拐到了二月二的那件事上。
“说起来,当初我与杜县尉还有过一面之缘呢。”张绍嘴角含笑,貌似不经意地提及,“二月二那日,在青龙寺里,还要多亏了杜县尉来得及时,要不然说不定就让那贼人跑掉了。”
听到这个,杜顺的神情明显不像方才那样放松,他不知为何打了个磕巴,“那……那天的事啊,您不提我都要忘了。”
“对了,杜县尉,你带走那人之后,是怎么处置他的?”张绍眼巴巴地盯着杜顺,好奇发问。
“那能怎么处置,”杜顺眼神飘忽,拒绝正面回答张绍的问题,“自然是按照律法秉公处置了。”
根据自己查案这些天来的感悟,张绍确认杜顺此时肯定没说实话。但张绍也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他的目的是青龙寺。
“对了,之后青龙寺那边还太平吧?我们那日也真是巧,居然能在佛门之地遇到这种事情。”张绍顺理成章的把话题拐到青龙寺上来。
杜顺干笑两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顺着张绍的话说,“是……是有些巧,呵呵。”
没等张绍继续开口,去架阁库取档案的衙役就回来了,杜顺肉眼可见的长舒了一口气。
张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选择继续逼问,而是顺势接过档案,看了起来。
张绍一目十行看完了档案,不出他所料,这上面果然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张绍依旧翻来覆去地又磨蹭了一刻钟有余,这才将档案还给了杜顺。
“此次多谢杜县尉了。”
“不敢不敢,下官自当略尽绵力。”杜顺赶紧推辞。
张绍心里对此已经有了数,也就不多耽搁了,自己饭还没吃完呢,当即起身告辞。
等到把张绍送出县衙,杜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哪里敢跟张绍说,上次在青龙寺抓的那个人,自己都没能带下山去,就被人保下了,那个孩子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吧。
想到这杜顺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官卑职小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啊,但能少给自家惹些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
“怎么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案子查的不顺利啊?”顾云霁看着张绍来了马场没有半个时辰,就已经叹了第十次气,把手里的马缰交给一旁的下人,,凑过去撞撞张绍的肩膀,开口问道。
“何止是不太顺利。”听到顾云霁的问话,张绍又叹了口气,把这阵子发生的事一股脑儿讲给他听。
“所以你现在是怀疑上了青龙寺。”顾云霁听完张绍的讲述,替他发表了总结陈词。
张绍坐在马扎上,双手交叠在脑后,往后一仰,抬头看着天上飘来飘去的朵朵白云,“没办法,该查的都查了,现在也就剩这么一条线索了。”
“怎么,你怕我查啊?”张绍突然转头看向顾云霁,调侃道。
“那倒不是,”顾云霁坐在张绍旁边的马扎上,打开水囊喝了一大口,“但我看那个杜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你怎么不先从他身上下手啊?”
“他是万年县的县尉,我是长安县的县丞,都不是一个衙门的我怎么下手啊。”张绍翻了个白眼,解释道。
顾云霁没说话,“嘿嘿”笑了两声。
张绍抬眼去看他,一见顾云霁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张绍扬扬下颌,“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跟之前一样,”顾云霁笑笑,“把他约出来,灌醉了再问呗。”
“你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杜家你也熟?”张绍坐直身子,认真地看向顾云霁。
“说不上熟,但是我能把他约出来,你就说干不干吧?”顾云霁没给张绍解释太多,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