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客院,青夕峰的云雾缭绕在脚下,像上好的棉花糖,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在晨光中透着淡淡的青黛色,像一幅水墨画。沈砚修站在崖边,抬手对着不远处的剑架一招,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便从剑鞘中飞出,“嗡”的一声轻鸣,悬浮在他面前。剑身光洁如镜,映出他清隽的身影和漫天流云,剑穗是雪白的流苏,随风轻轻飘动,带着几分仙气。
“拂雪剑。”沈砚修轻声道,像是在介绍一位老友,随即侧身看向黎岁岁,“上来。”
黎岁岁看着那柄悬浮在空中的长剑,剑身窄窄的,还没她的胳膊宽,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她长这么大,别说御剑飞行了,连马都没骑过几次,唯一一次还是十岁那年被镇上的马夫带着溜了一圈,结果吓得哭了半天。这剑看着就站不稳,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沈砚修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眉头微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很稳,黎岁岁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已被带得踏上了剑身。她吓得连忙抓住沈砚修的胳膊,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节都泛白了,连声音都带着颤:“沈、沈仙人,这……这稳当吗?”
“放心。”沈砚修淡淡说了一句,脚下的拂雪剑便缓缓升起,朝着高空飞去。
起初的速度还很慢,黎岁岁抓着沈砚修的衣袖,偷偷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青夕峰越来越小,像个精致的盆景,云雾在脚下流动,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远处的山峦像小小的墨点,看得她头晕目眩。她连忙收回目光,紧紧闭着眼,心里默念着李姨娘教她的安神咒。
可没等她念几句,拂雪剑的速度突然加快,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啊!”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沈砚修的胳膊,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了,“慢点!慢点啊!”
拂雪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得脸颊生疼。黎岁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跟着晃动,像被人放进了筛子里摇,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沈砚修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颤抖,还有她抓着自己衣袖的力道,几乎要把布料攥烂。他侧过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皱成一团的眉头和发白的嘴唇,眉峰微蹙:“怕高,嗯?”
黎岁岁此刻吓得魂都快没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用力摇头,又像是在点头,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好怕”两个字。
沈砚修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双眼。他的掌心微凉,带着那股熟悉的冷香,隔绝了外界的光影,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安定。
“别看。”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像山涧的清泉流过石缝,抚平了些许躁动。
黎岁岁被捂住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耳边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可身体传来的失重感和快速移动的眩晕感却丝毫未减,她心里疯狂呐喊:现在已经不是看没看到的问题了啊喂!这速度也太快了!比镇上最快的马车还要快十倍!
这不是看不看的事啊喂!她实在忍不住,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道:“求你了,慢点……我、我快吐了……真的,再快就要吐你身上了……”
沈砚修闻言,脚下的拂雪剑速度果然慢了些。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像只被狂风暴雨吓坏的小兽,恨不得缩成一团钻进他怀里。他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低声道:“麻烦。”
话虽如此,他捂住她眼睛的手却更稳了些,另一只手也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免她因为晃动而掉下去。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像是怕弄疼了她。
腰间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黎岁岁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得更近了些。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比她想象中要暖,还有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一下,奇异地安抚着她慌乱的心。
风声依旧在耳边呼啸,云雾从身边掠过,带着湿润的水汽,打湿了她的鬓发。黎岁岁渐渐放松了些,虽然还是害怕,但有他环着腰,捂着眼睛,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她甚至敢偷偷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衣襟,那股清冽的冷香萦绕在鼻尖,像雪后松林的气息,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沈砚修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乌黑的发丝蹭着他的颈窝,有些发痒。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望着前方的云雾,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一丝微红,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烫。他活了一千六百年,从未与谁这样亲近过,更何况是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怀里的人很轻,像只温顺的小兽,带着淡淡的药香和饴糖的甜味,与他身上的冷香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不令人反感。
不知过了多久,拂雪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稳稳地落在了一片开阔的广场上。
沈砚修松开手,黎岁岁立刻像脱了线的木偶似的,从剑上跳下来,刚站稳,便捂着嘴,踉跄着跑到一旁的盘龙柱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一阵阵往上涌,她吐得昏天暗地,连昨夜没消化的饴糖都快吐出来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得不行。
沈砚修站在一旁,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她反应这么大,就该用缩地成寸的法术。他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背上,渡过去一缕温和的灵力,帮她顺气。
那股暖流涌入体内,像温水洗过肠胃,胃里的翻涌渐渐平息了些。黎岁岁吐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才总算缓过劲来。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也有些涣散,嘴唇干得发裂。
“好点了?”沈砚修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伸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黎岁岁点了点头,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和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嗯……多谢沈仙人。”
她站直身体,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宏伟的大殿前。大殿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玄曜堂”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威严。广场上白玉铺地,光洁如镜,远处云雾缭绕,仙气氤氲,比青夕峰更显气派。
“走吧。”沈砚修收回手,转身朝着玄曜堂走去。
黎岁岁连忙跟上去,脚步还有些虚浮。她看着沈砚修挺拔的背影,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飘动,心里忽然觉得,这趟惊险又奇妙的仙山之旅,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