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每一个细节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像用高清刻刀凿进了她的脑子里,清晰得吓人。
完了,全完了。
还有那该死的三千块钱!她当时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怎么会蠢到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那时候,天刚蒙蒙亮,陌生的豪华酒店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混合着对昨晚荒唐行为的模糊记忆和巨大恐慌,让她只想立刻逃离。
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只想用一种最快速、最彻底的方式切断联系,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错误一笔勾销。
钱包里正好有前一天取出来没花完的一叠现金,大概三千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它放在了那个沉睡男人枕边的床头柜上。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间顶级酒店的奢华套房里,在那个人身边,放下那叠薄薄的人民币……这行为简直不是划清界限,而是最拙劣、最可笑的侮辱和挑衅!
像池濯那种站在云端、习惯了被仰望和敬畏的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眼里看到的怎么可能是钱?
他看到的只会是她的“不识抬举”和“胆大包天”!
他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哪里是客套?分明是要跟她秋后算总账的讯号!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林听悦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还在滴水的长发,在弥漫着沐浴露香气的浴室里来回踱步,光洁的瓷砖地面被她踩出一串凌乱带着水渍的脚印。
温热的水汽包裹着她,却丝毫驱不散心底不断上涌的寒意。
道歉?痛哭流涕地认错?还是加倍赔钱?十倍?一百倍?可对他那种人来说,这点钱算什么呢?
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恐怕只会更加激怒他,觉得她在用钱再次羞辱他。
那……他会不会用更恶劣、更残忍的手段来报复?
各种她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过的桥段,此刻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入脑海:
“他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企业破产,让她在设计圈彻底混不下去,更可怕的,逼她家破产,让她父母辛苦半生的基业毁于一旦……虽然林家也算家境殷实,小有财富,但在池家那种盘踞已久的庞然大物、真正的资本巨鳄面前,恐怕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一块小石子,轻易就会被碾碎。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出来,一圈一圈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伸手,“啪”一下关掉了还在淅淅沥沥滴水的花洒,扯过一条宽大的白色浴袍胡乱裹在身上,甚至来不及擦干头发,就赤着脚冲出了浴室,一路小跑回卧室。
抓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全都来自她的头号闺蜜——夏小冉。
【卧槽?!帅裂苍穹?你倒是展开说说啊!别吊我胃口!】
【闯什么祸了?快老实交代!是把相亲对象的限量版跑车刮了?还是不小心把红酒泼他一脸了?】
【人呢?别装死!急死我了!速回!】
【接电话!!!你到底什么情况?】
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下面还有一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提醒。
林听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一下过快的心跳,但效果甚微。她直接点开了夏小冉的头像,拨通了视频通话请求。
几乎只响了一声,那边就立刻接了起来,手机屏幕瞬间被夏小冉那张贴着绿色海藻面膜却依旧遮不住那双闪烁着八卦光芒的大眼睛的脸占满了。
“林听悦!你终于活了!快说!相个亲怎么就跟世界末日似的?对方到底是哪路神仙啊?能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大小姐吓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夏小冉连珠炮似的发问,语速快得惊人。
林听悦看着视频里闺蜜熟悉的脸,鼻子一酸,委屈和害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差点直接哭出来。
她赶紧调整了一下手机摄像头的角度,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脸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悲壮、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的语气开口:
“冉冉,我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说人话!别铺垫!”夏小冉没好气地催促。
“我今晚的相亲对象……是,是池濯。”林听悦几乎是闭着眼说出了那个名字。
手机屏幕那端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夏小冉难以置信的、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甚至因为过于激动,她脸上那张绿色的面膜都滑下来一半,要掉不掉地挂在腮边,样子颇为滑稽。
“谁?!你说谁?!哪个池濯?!是我知道的那个池家吗?!那个池氏集团的继承人?!那个名字常年出现在财经杂志头版、京北名媛圈最想嫁排行榜榜首的池濯?!!”夏小冉一把彻底扯掉脸上的面膜,眼睛瞪得溜圆,整张脸几乎要贴到手机屏幕上,恨不得从屏幕里直接钻出来。
“京北……还有第二个敢叫池濯,还能让我爸妈紧张得千叮万嘱让我千万别得罪的人吗?”
林听悦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羽绒被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写满了生无可恋和大难临头的眼睛。
“我滴个老天鹅啊!池濯!你居然相到了池濯?!那可是活在传说里、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行走的印钞机!京北多少名门闺秀的梦中情人啊!你居然相到他了?!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不对,看你这样,是倒了什么血霉?然后呢?然后呢?你刚才说的闯祸是怎么回事?快说重点!”
夏小冉的震惊迅速被熊熊燃烧的八卦求知之火取代,语气急切。
林听悦闭上眼睛,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带着颤音:
“然后……我,我发现……他,他就是我半年前在维希坦德……喝得烂醉如泥后……不小心……稀里糊涂招惹上的那个……一夜情对象。”
手机那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足足过了十几秒。接着,传来夏小冉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那声音又响又急,仿佛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紧接着是语无伦次、拔高了音调的惊呼:
“什、什么?!维希坦德?!那个你醒来后吓得魂飞魄散,然后留下三千块就跑了……我的老天爷!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池濯?!林听悦!你完了!你真的彻底完了!你居然用三千块……三千块侮辱了池濯?!这这这……这比刮花他十辆限量版超跑还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啊!你这是在他脸上扇巴掌啊!”
“我知道……我现在恨不得坐时光机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林听悦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他今晚还特意提起,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冉冉,你说他会不会报复我?会不会动用手段搞垮我家公司?我……我会不会明天就莫名其妙横尸街头啊?”
极度的恐惧让她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脑补出各种凄惨无比的下场。
夏小冉也从最初的极度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一些,她摸着下巴,眉头紧锁,开始高速运转大脑进行分析:
“等等,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自乱阵脚。池濯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城府深不可测,要是真想立刻弄死你,以他的手段,你觉得你今晚还能全须全尾地走出那个宴会厅吗?他当时还跟你说了什么?语气怎么样?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具体点!”
林听悦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慌,仔细回忆着今晚与池濯短暂交锋的每一个细节,把他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以及他精准提起维希坦德那晚的质问,都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夏小冉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等等!你等等!他说他也有喜欢的人,还反过来问你那个人是谁?嘶……这语气……这措辞……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酸溜溜的?像是在试探?而且他最后也没把话说死,没放什么狠话,只是说下次再聊……这有点不符合他那种霸总报仇、当场就见的风格啊……”
“那分明就是缓刑宣告!是死亡预告!”林听悦哀嚎一声,把脸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不一定!悦悦!你冷静点,根据我博览群书、看了不下八百本言情小说的宝贵经验来看!这剧情走向有点不对劲!”夏小冉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哪里不对劲了?我看哪哪都对劲,就是我要倒大霉的迹象!”
“他那种身份,被你那么羞辱了,居然没有当场发难,让你下不来台,反而还耐着性子跟你玩文字游戏?试探你的感情状况?甚至最后还轻易放你走了?这完全不符合霸道总裁当场就让你好看的常规操作啊!”
夏小冉眼睛闪着诡异又兴奋的光,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激动,“你说……他会不会其实……对你有点意思?或者说,对那晚有点……念念不忘?”
林听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湿头发甩出的水珠都溅到了手机屏幕上:
“夏小冉!你疯了吗?!还是你那些小说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那是池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环肥燕瘦,国内外名媛,哪个不是对他前仆后继?他会对一个用三千块打发他、在他眼里恐怕跟乞丐没什么两样的女人有意思?他那是典型的猫抓老鼠的心态!先玩够了,戏弄够了,然后再一口吃掉!让你死得更惨!”
“啧,你不懂!”夏小冉一副“我才是情感大师”的笃定样子,“越是这种站在顶端的男人,思维模式可能越和普通人不一样,越是有可能有点特殊的癖好……啊不是,是特殊的关注点!你这种清奇的操作,这种把他当成……嗯……那种人的行为,说不定歪打正着,精准地击中了他某个不为人知的……兴奋点?或者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林听悦彻底无语了,她觉得跟这个深度小说中毒的闺蜜已经无法进行正常且危险的沟通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夏小冉见好友真要急了,脸色都发白了,连忙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经起来,“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报复还是别有用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暂时没有动用雷霆万钧手段的意思,就意味着还有转圜的余地,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那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坐等他召见吗?”林听悦六神无主地问。
“首先,第一条,绝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你要表现得镇定!哪怕心里怕得要死,表面上也要给我撑住了!以后他要是再提起维希坦德那件事,你就给他装傻!装失忆!反正当时你喝醉了,就说自己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小冉开始一本正经地出谋划策,手指在空中一点一点的,“其次,想办法打听一下池濯近期的行程安排,尽量避开他可能出现的一切场合,什么商业酒会、高端晚宴,全都推掉!减少一切正面接触的机会,努力降低你在他面前的存在感!”
“装傻?这能行得通吗?”林听悦表示深度怀疑,想起池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深不见底的黑眸,她觉得在他面前装傻,无异于班门弄斧。
“不行也得行!这是目前最好的策略了!难道你要主动凑上去,跪在他面前说‘对不起池先生,是我不对,我不该用三千块侮辱您,您看赔多少钱合适,您开个价’?那岂不是坐实了你知道他是谁,而且承认了那是一种侮辱?更完蛋!”
夏小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至于避开他……你们的生活圈层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是活在财经头条和顶级名利场的人,你呢,就是个普通的小富二代,搞点自己小艺术设计的,只要你不主动往那些顶级商业圈里凑,偶遇他的概率其实比中彩票高不了多少!”
这话稍微安慰到了林听悦一点。是啊,池濯的世界和她平常接触的世界,几乎是两条平行线。只要她足够小心,足够低调,应该……能躲开吧?时间久了,他说不定就忘了她这号小人物了。
“最后!”夏小冉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我是说万一,他真的要报复,铁了心要出这口气,你得提前想想后路。不过我个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对付你这种小角色,对他而言,实在有点太掉价了,传出去对他名声也不好。”
和夏小冉通完这通长达半个多小时的视频电话,林听悦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心底的恐惧仍在,像一块大石头压着,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完全六神无主、一片漆黑了,总算有了点模糊的方向。
核心策略就是:装傻,躲开。
对,就这么办!只要坚持住,等他觉得无趣了,或者被更重要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忘记这茬了,她就安全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给自己做更牢固的心理建设。
然而,她刚给自己打完气,稍微放松下来,握在手里的手机就毫无预兆地“叮”了一声,屏幕随之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的短信。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疑惑地点开,短信的内容只有言简意赅、不容置疑的一句话,甚至连标点符号都透着冷硬。
可就是这一句话,像一道裹挟着冰雹的惊雷,毫无征兆地从头顶劈下,再次将她刚刚艰难建立起来的、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劈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林小姐,明日下午三点,濯悦大厦楼下云端咖啡厅见。聊一聊关于那笔……补偿金的问题。】
短信的末尾,没有多余的废话。
她那还未实施的装傻计划,在这一刻,宣布破产。
[加油]加油,要坚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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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装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