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的光，渡我青春 第1章 第一章 暑热、眩晕与不情愿的搭手

八月的正午，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

重点高中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的黏腻。新生军训的队列里，迷彩服的颜色被阳光衬得发白，少年们的后背几乎全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或单薄或结实的脊背线条。

林砚站在第三排的中间位置，指尖掐着裤缝，目光死死盯着前排同学的后脑勺。站军姿已经第三十五分钟，他的小腿肌肉突突地跳着疼，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滑过脸颊，钻进衣领，带来一阵黏腻的痒，可他不敢抬手擦——教官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正慢悠悠地扫过队列，谁动一下，就是“再加十分钟”的惩罚。

他不是怕吃苦，是真的撑不住。

中考能压线挤进这所省重点，全靠数理化近乎满分的成绩兜底，体能向来是他的短板。体育中考时，八百米跑了三分四十秒，是全班倒数第二，要不是老师网开一面，差点影响升学。此刻站在这烈日下，周围同学大多身姿挺拔，就连几个看着瘦弱的女生都咬着牙没吭声，只有他，才半个多小时就觉得眼前发花。

“都给我精神点！”教官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不加掩饰的严厉，“站军姿练的是耐力，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扛高三的压力？”

高三的压力……林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父母送他来学校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进了重点高中，就得往985冲”“别让我们失望”。这些话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阵越来越浓的眩晕感。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耳边的蝉鸣变得遥远，周围同学整齐的呼吸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嗡嗡地响在耳边。林砚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轻轻摇晃，像狂风中的芦苇，他想撑住，可双腿却软得像没了骨头，眼皮重得快要粘在一起。

“咚——”

一声闷响，林砚失去了意识，直直地向前倒去。

预想中的硬地撞击没有传来，他先是撞到了一个结实的后背，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下意识地往后一捞，粗糙地架住了他的胳膊。那力道很猛，带着点被突然打扰的不耐烦，却实实在在地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靠？”

一个清朗又带着点烦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像夏末突然刮过的一阵热风，吹散了些许眩晕。林砚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模糊中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额角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神明亮却带着点被打断训练的不爽，眉头紧紧皱着。

是江亦诚。

这个名字林砚是在军训动员会上记住的。体育生代表发言，就是这个男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迷彩服，站在主席台上还忍不住晃悠，说话时声音洪亮，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说“保证完成训练任务，带领大家一起进步”，结果转头就被教官点名“站好”，引得台下一阵低笑。

林砚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只觉得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喜静，江亦诚爱闹；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江亦诚似乎只想着训练和玩。

“教官！有人晕倒了！”江亦诚朝着教官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大得打破了队列的寂静，语气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无奈，像是在说“怎么偏偏是我旁边的人”。

教官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林砚的脸色，挥了挥手：“江亦诚，把他送医务室去，快点回来归队。”

“知道了。”江亦诚叹了口气，那口气里的不情愿几乎毫不掩饰。他弯腰，粗鲁地架住林砚的胳膊，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扶地往医务室走。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敷衍，林砚能感觉到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还有走路时略显急促的步伐——显然是想快点送完，回去继续训练。

“你自己用点力行不行？”江亦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吐槽，“别跟没骨头似的往下滑，我这儿不是担架。”

林砚的脸颊贴在江亦诚的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呼吸。汗水浸湿了江亦诚的迷彩服，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不算难闻，却让他莫名地有些局促。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尽量自己发力，脚尖踮着往前挪，不想完全依赖对方，更不想被人当成“累赘”。

“你这体能也太差了吧？”江亦诚没等他回应，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气里的吐槽毫不掩饰，“站这么一会儿就晕倒，以后高中三年的体测，你不得直接躺平？”

林砚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他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更不喜欢被人直白地指出短板，脸颊瞬间涨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感觉到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更加尴尬。

江亦诚似乎也没指望他回应，又或者是觉得跟一个晕乎乎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接下来的一路都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林砚的视线依旧模糊，只能靠着江亦诚的支撑往前走，耳边是两人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教官口令声。

医务室不远，大概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江亦诚把他扶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没等林砚站稳，就转身冲里面喊：“校医！有人中暑晕倒了！”

喊完，他就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看着林砚，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关心，也没有不耐烦，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校医很快走了出来，拿着体温计和血压计，让林砚坐下测量。“中暑了，体温有点高，喝点藿香正气水，在这儿休息半小时再回去。”校医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杯温水和一支藿香正气水。

林砚接过，拧开瓶盖，屏住呼吸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连忙喝了两口温水压下去。

江亦诚在一旁看着，等他喝完，才开口说：“那我回去归队了，教官说不能耽误太久。”

林砚抬起头，看向他，想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别扭。眼前的男生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把刚才的帮忙放在心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教官让的。”江亦诚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别再晕倒了，不然还得有人来送你，麻烦。”

这句话说得直白，甚至有点刺耳，却莫名地符合江亦诚的性格。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再麻烦别人了。”

“那就行。”江亦诚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没有一丝留恋，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帮了个无关紧要的忙，转头就忘了。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医务室门口，才慢慢低下头，喝了一口温水。水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却压不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尴尬。

他靠在长椅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刚才江亦诚不耐烦的语气和粗鲁的动作，还有周围投来的那些目光。他心里没有任何所谓的“悸动”，只有一个念头：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体能，再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晕倒，再也不要麻烦别人。

至于江亦诚，林砚想，他们大概就是彼此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个是体能差的学霸，一个是爱闹的体育生，性格迥异，圈子不同，以后除了偶尔在校园里碰到，大概不会有太多交集。

窗外的阳光依旧刺眼，蝉鸣声声，医务室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藿香正气水的苦涩味交织在一起。林砚睁开眼，看着窗外训练场上整齐的队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结束军训，快点开始正常的学习生活，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三年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