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墩墩?
难道梁芳也是穿越过来的?
我刚才为什么能看到自己呢?是幻觉吗?
展风想追上梁芳的身影,奈何自己腿脚不便。此时她倒有些庆幸自己加上了那位医生的微信。
展风将镜子放进运动校服的口袋里,解锁开手机,点开梁芳的朋友圈,用力下滑刷新了几下——无内容。
难道说,自己昨天在梁芳的心理科门诊室聊爆了——梁芳已经发现自己不是这副身体的真正主人了?
医院的座椅靠着有些下滑,展风调整了下坐姿,回忆起昨日在医院对话的情形。
“可以告诉我,展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女医生梁芳用手腕轻轻抵着下巴,身体向前倾斜,目光探寻地注视着对坐的人,仿佛真的想知道答案。
评价他人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评价自己却很复杂。假装他人来评价自己,显然要更困难些。
展风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在展筠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女人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尝试着拼凑出一个答案:“展风是我姐姐。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关系很好。”
女医生安静地看着她,似乎不认为患者已经回答完了。
展风注意到这一点,自然地顿了一下,补充道:“她很勇敢,也很坚强。”
之后,展风还被问到了一些两人之间的外貌和爱好上的差异。
除此之外,她还被问到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喜欢展风吗?”
出租车一路行驶,展风坐在后排,林唐买来的钢制腋拐打横抵在汽车后座的空间里,顶部的支撑海绵虚握在女人浅麦色的手掌里。展筠的手指比起展风的更长一些,骨节也更加分明。展风无意识地盯着“自己”手背的纹理,忽然觉得很奇妙。
她和展筠的关系很亲近,所以得知穿越到展筠的身体里时也没什么抵触情绪。但说起如此“紧密”的接触,展风想起来,上次和展筠手拉手走在一起,还是自己高中的时候,接正在念初中的展筠放学回家过马路。
在她去德国之前,两人也有很多年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了。展筠,连同展筠的身体,对于展风来说,也从跟在她后面学走路的“生物挂件”,长成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新个体。
这么想着,展风觉得,如果可以以这样特别的方式和“展筠”相处一阵,应该也挺好的。
下一秒,出租车停止行进,车门被打开,林唐俯身将展风搀下车。女人扶着拐杖,环顾四周,宽阔的马路对面,只有山和云,而两人下车的位置,是一个别墅园区。展风皱着眉头,没想到自己方才溜神竟然这么彻底,慌道:“这什么地方?”
林唐摆弄了下头上的发带,含笑道:“我家啊。”
草率了,看来还是应该尽快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展风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看着面前水天一色的低矮建筑群,正色道:“我不去,我要回家。”
“我都和阿姨说好了,你妈都同意了。你腿脚不好的这一个月,都住在我家。”
林唐和我妈很熟吗?
展风在心里暗骂一声季达楠的不靠谱。想发问,又怕自己聊爆了。权宜之下,展风道:“等一下,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
林唐看着面前的人掏出手机,抿嘴点点头。
展风拄着拐,走远了几步,面对着马路,按下了手机号码。等待接听的功夫,马路上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经过。女人心里打了鼓,好在电话那头终于接起。
“妈!我脚摔伤了,林唐带我去了医院打了石膏,我现在在她家小区外面,我想回……”
“妈妈知道啦,你注意脚伤不要着地,在林唐家要有礼貌,不要忘记功课。”
“妈,我想回家!你怎么能把我丢给一个高中生呢?”
电话那头的女人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饱含歉意地说道:“抱歉啊筠,妈妈过两天出差,你先在林表姐家住一小段时间,妈妈抽时间会赶回去看你的,可以吗?”
表姐?林唐真的是展筠的表姐?
展风心道自己跑不掉了,认命地对展母道:“我知道了。我今天医药费和拐杖钱都是她出的,你记得把钱转给她哦。”
挂了电话,展风转身看着林唐无害的笑容,用力回敬了一个,道:“那真是打扰你了,表姐。”
林唐听到这个称呼,眼神滞了一下,脚步尴尬地仿佛吃了个苍蝇。
展风对这个反应有些不解——难道展筠不这么叫她吗?
盛京市像这样的别墅小区价格不算天价,驱车到市区也很方便,但像公交地铁这样的公共交通是完全没有的,马路上也根本打不到车。
展风被拉着带进一栋叠拼,这栋别墅地上两层,底下两层。林唐家包括地上第一层和地下第一层。
展风被安排坐在一层开放式客厅的沙发上,掖拐被放在一旁。
下午四点,阳光清冽而潇洒地透过落地窗,照在正厅的每一个角落。展风忍不住迎着日光看去,角落里放置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旁边立放着一把十分漂亮的大提琴。大提琴的旁边,还架着一把被白色琴盒装着的小提琴。这让展风忍不住去想象,在这样的阳光散射里演奏钢琴四重奏的场面。
在展风柏林的小公寓里,也有一把小提琴。在情绪低落或者心情不错时,展风都会拉上一会儿。
展风养母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古典乐,所以展家两姐妹从小一起学钢琴,展风后来喜欢上了小提琴,但展筠实在没耐心摆弄缺乏成就感的弦乐,所以依旧只弹钢琴。
思绪一拉远,展风便有些惆怅。为了维持展筠的人设,自己应该要有段时间不能拉琴了。
林唐看着女人不辍地盯着角落里的乐器,得逞般地低笑一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香蕉牛奶,插好吸管递给展风。
“要不要弹一曲?”
“谢谢。”展风下意识摇了摇头,接过牛奶,因为实在不太喜欢,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那个……”展风坐在沙发上观察了半天,斟酌着措辞道:“今天谢谢你,但是我觉得这里上学还是不太方面,而且你家这么大,我行动也不方便。实在是太过麻烦你了,我觉得我还是……”
展风没再能发出有效的声音,因为说话间林唐忽然把她的拐拿远,坐到了她旁边。
林唐一手抵着沙发坐垫,另一只手环过展风半靠在沙发上的身体,随意抵在女人肩膀后面的支撑靠垫上。狭小的空间让展风不由地将身体完全贴靠在沙发上,侧头避开女生的目光,心里全是问号。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表姐?真的是正品原装吗?
展风对林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她印象里真不记得自己和展筠有这么一位表姐。真是表姐,也一定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一类远方亲戚。
可为什么自己一出国,这个林唐就出现了呢?还和展筠走得“这么近”?而且全家就她展风不知道?
女人拧了拧眉,在林唐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前,一脸正气地提醒道:“你不练琴吗,表姐?”
不想这话终于惹恼了林唐。女生一把将身体劣势的展风推倒在沙发上,忍着脾气问道:“展筠,你什么意思?今天叫了我这么多次‘表姐’?”
展风睁大了双眼,尽力贴向沙发垫,将近乎不存在的私人空间扩张了微不可见的一点儿。
身负脚伤,展风有些紧张,摸不准面前这位思想时髦的高中生是闹着玩还是要来真的。
女人下意识地抽腿闪躲,不料石膏包裹的脚踝传来一阵疼痛,展风的眼角生生挤出一圈泪花,身不由己般败下气势:“那你到底是不是我表姐啊?”
林唐从没见过一向神经大条的“展筠”这般无助的神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话出口时气势落下几分:“是,但是我们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你以前也从来不这么叫我。今天这么说,让我觉得你在疏远我。”
疏远?难道展筠和林唐还是两情相悦?
局面超乎了女人的想象,展风适时地掉了两滴眼泪,对着发生的一切小声哭诉道:“对不起。”
此话一处,女人感受到身上的束缚感卸掉了不少,林唐坐起身体,低声说了一句“别动”,转而走去了卫生间。
展风听到卫生间关门的声音,在沙发上缓了缓神。
“别动什么?”展风看向女生离开的方向,不解地嘟囔了一声。
林唐家一层有两个卫生间,离客厅最近的一卫安装的长虹玻璃门,展风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人刚进去,展风就听到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心道这别墅的隔音可不怎么样。
接着她就听到了香皂盒磕碰的声音,心道林唐还挺质朴的。
再次听到水流的声音时,展风还想在心里吐糟一会儿。直到又听到香皂盒磕碰的声音,女人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
林唐是要来真的啊!
展风看着被人拿远的拐杖,无助地在心里暗骂一声。原本不打石膏,自己不至于如此被动。现在打了石膏的脚根本无法正常着陆,更别说逃跑了。
展风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双手合十对着展筠的身体自言自语道:“筠,姐只能到这了,林唐配不上你,这把我就代你婉拒了,等你回来可别怪老姐,以后姐给你找更好的,阿门。”
“祷告”完,展风点着脚往掖拐的地方挪去,不想太过着急,一滑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听到动静,林唐连忙从卫生间走出来,快步到客厅。见状将倒地的展风扶起。
女人的鼻息接触到清新的皂香味后,忍不住看向林唐查看石膏的手上。手关节被搓洗得微微发红,手指不经意碰到自己皮肤的触感冰凉而干涩。展风硬着头皮,紧张地对着女生道:“姐姐,我其实……恐同。”
林唐听闻动作一顿,这才看出来,方才展风是因为着急拿拐杖才摔倒的。
女生颦了下眉毛,注意到展风向后闪躲她的轻微举动,恍然大悟,随即勾起唇角,忍不住逗弄道:“躲什么?我们不是有过一次了吗?”
展风闻言身体一滞,抬手欲推开林唐,却只堪堪抵住女生纤薄而紧实的胸膛。
林唐见状卸了力气,才被展风推开半个身位。
女人的语气冷了下来,问道:“哪个是我的房间?”
被推开的女生抬手指向离客厅最近的一间房间。
展风艰难地爬起来,接过递上来的掖拐,自顾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反锁。
女人坐在床边,万般思绪涌入脑海,她不敢再做耽搁,立即解开手机,点开了梁芳的微信对话框,正斟酌打字时,对面发来了一条消息:
“不好意思,我好像把随身镜落在了你那里。周末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展风飞速回复了一个“好的”,将手机扔在一边。随即在裤兜里摸索那枚镜子——一无所获。
展风拍了下脑门儿,想起被自己随手放在客厅沙发边上的校服外套。
门外,林唐重新洗了下手,打开冰箱拿水果。
冰箱保鲜层齐整地放了一层香蕉味牛奶。林唐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茶几上那盒被插着吸管的,便关上冰箱门,走回客厅,伸手随意拿起那盒牛奶,才发现“展筠”几乎没喝。
林唐看向那间紧闭的房门,无奈摇摇头,随意叼着吸管喝了起来。目光一扫,注意到沙发上的校服外套。她用另一只手拎起来,一个小镜子从校服口袋里掉出来,在沙发靠背上弹了几下,最终落在了林唐面前的沙发垫子上。
女生将外套搭在手臂上,拾起那枚镜子,正面没什么图案,背面贴着一个可爱的熊猫贴纸。林唐单手摸在贴纸的银色背景上,打开镜子,只见镜中一闪而过一个人影,林唐不由在心里惊呼——那是一个无比消瘦,眼神空洞,穿着病号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