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灵还须寄灵人 第53章 第 53 章

晨光熹微，透过简陋的窗棂洒在温旻脸上，她缓缓睁开眼，体内灵力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昨日因那诡异流沙图而产生的滞涩与疲惫已然一扫而空。窗外，达巴的清晨静谧而祥和，远处雪山轮廓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师兄，你好些了吗？”陆川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关切。

温旻翻身坐起，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通体舒泰，点了点头：“我没事了，现在去哪里？”她的目光落在摊放在小桌上的那张古老皮卷——流沙图上，其上的图案线条扭曲盘绕，指向一片模糊的区域，充满了未知。

陆川明收起流沙图，神色凝重：“这流沙图牵扯甚大，凭你我二人，恐怕难以参透其中关窍。我不敢肯定，也许师父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的要回一趟大脉山。”

“好。”温旻没有异议。大脉山是他们的师门所在，师父见多识广，或许真能解开这流沙图的秘密。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两人收拾停当，下楼结账。这家民宿的饭菜居然很有特色，温旻昨夜就吃得颇为满意，今晨的简单早餐，那独特的香料味道再次勾起了她的某种熟悉感。她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这个味道，感觉挺熟悉的。”

“嗯？我们以前没来过吧？”陆川明抬头四顾，这藏地边缘的小镇，他们确是第一次踏足。但看温旻的神情，不似随口恭维。

“我总感觉记忆中迟到过这个味道。”温旻微微蹙眉，试图捕捉那丝飘忽的熟悉感。

陆川明心中一动，当即叫来了老板。“老板，你这家店开了多久了？”

老板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闻言用生硬的普通话答道：“哦，大概有二十几年了吧。”他眼神闪烁，顿了一下才给出这个模糊的答案。

温旻看在眼里，接口问道：“之前是？谁在经营啊？”她看老板的年纪，不像能经营二十多年的样子。

不料，老板开始支支吾吾，眼神躲闪，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板，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陆川明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此刻却被老板的异常反应勾起了疑心。一家普通的民宿，渊源有何不可告人之处？

“不是，我…”老板眼里有明显的慌张，恰在此时，其他客人陆续起床用餐，大厅顿时嘈杂起来。老板如蒙大赦，借故赶紧离开了。

一对爷孙模样的客人——正是昨日在店中有一面之缘的贡布和梅朵，见没有空位，便怯生生地来到他们桌旁询问能否拼桌。小姑娘梅朵生硬的普通话带着浓厚的藏地口音。

“姑娘，听口音，你们也不是本地人吧？”温旻试探着问道。

老人贡布接过话头，声音苍老却清晰：“是啊，我们爷孙是从雪山下的达巴来的。”他特意提到了“达巴”。

“达巴？你们是从阿里地区来的？”温旻心中一动，流沙图指向的模糊区域，似乎就在阿里附近。她不禁留了心，仔细观察这爷孙二人。他们口音虽像，穿着却非藏袍，身上也无藏饰，长相也更偏汉人特征。

“姑娘，你知道我们达巴？”贡布浑浊的双眼（温旻此时才注意到他似乎目不能视）“望”向温旻，带着一丝探究。

“哦，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要不，您给我讲讲。”温旻顺势说道。

贡布竟真的打开了话匣子，讲述起达巴的传说，雪山的神异，以及……他每年此时都会来此等待一个故人，一个承诺会回来的人。“我的身体不好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回来？”老人重重叹息，那叹息中蕴含着岁月沉淀的失望与一丝执拗的期盼。

梅朵似乎很不耐烦爷爷与“外地人”多说，用藏语催促老人吃饭，甚至低声嘟囔了一句对汉人不友善的话，虽未被温温二人听懂，却引得旁桌侧目。

结账时，温旻本想连那爷孙的一起结算，却被梅朵生硬拒绝，小姑娘对汉人的抵触情绪异常强烈。这反而更坚定了温旻的看法——这对爷孙，尤其是老人贡布，绝不简单，他们身上或许有与流沙图相关的线索。

离开小店后，温旻与陆川明稍作商议，便决定改变直接返程的计划，先去一趟达巴。“师兄，要不我们去看看？”

陆川明回头望了望店门口刚走出来的爷孙俩：“带上他们？”

“估计不愿意。我们先走一步。肯定能在达巴的广场上碰到他们。”温旻笃定道。

凭借地图指引，两人驾车顺利抵达达巴。那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镇子，建筑稀疏，人流稀少，唯有一条通往镇外山路的道路上，匍匐前行着许多虔诚的朝圣者。他们神情肃穆，一步一叩首，向着远方的雪山和那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连绵庙宇前进。

那肃穆的氛围感染了陆川明，他静静立于路边，目光中充满敬意。温旻也下了车，与他并肩而立。雪峰巍峨，寺庙庄严，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酥油茶混合的独特气味，时间在这里仿佛放缓了脚步。

“师兄，你说，如果人一生没有任何**，祈求，只需要在这里陪着日出日落，也许还真是一种幸福呢。”温旻不禁感慨。

陆川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小旻什么时候也成了这样的老太婆了？”

“师兄，我不是开玩笑。”温旻嗔道。

“每个人信仰不同，但我尊敬他们对待信仰的态度。”陆川明拉起温旻的手，“走吧，你看那边，很多人在转经，我们也去转一回，也算入乡随俗，祈求此行顺利。”

温旻顺从地跟随。巨大的转经筒在指尖下发出沉重的嗡鸣，仿佛能涤荡心灵。随后，两人又在一处圣坛前排队，求得一杯喇嘛加持过的圣水，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清冽的“圣水”入口，带着一丝甘甜，温旻确实感到一种难得的宁静，暂时忘却了流沙图带来的纷扰。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就在仪式刚结束不久，温旻眼尖地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贡布和梅朵，正悄无声息地走向不远处一间看似不起眼的经堂。

“师兄！”温旻低唤。

陆川明也立刻注意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经堂门槛时，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的喇嘛无声无息地出现，拦住了去路。喇嘛面容平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施主留步，这里是私人修行的地方，没有邀请，谢绝参观。”

“私人修行处？这……”温旻探头向内望去，只见里面光线昏暗，陈设古朴，幽深难测。在这藏地深处，宗教规矩大于天，他们不敢造次。

两人只好止步。“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不过，请问这里是租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房间？”陆川明态度诚恳地道歉，并顺势打听。

喇嘛见他们态度良好，便也多说了两句：“别人是租的，贡布大爷和梅朵嘛，算是自己的房子。”提到爷孙俩时，喇嘛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敬意。

“哇，自己的房子？”温旻适时表现出惊讶，“那就是说他们是达巴的原住民了？”

“嗯，那倒不是。”喇嘛摇了摇头，解释道，“贡布大爷是二十年前来这里的客商，据说当时我们伟大的桑布活佛遭遇险境，幸得贡布大爷舍身相救，才化险为夷。因此，贡布大爷成了我们寺庙的恩人，寺庙特此永远为他保留一个房间，供他修行。贡布大爷，是有佛缘的人。”

有佛缘的人？救了桑布活佛？

这个信息让温温二人心中一震。二十年前，客商，救命之恩……这些关键词似乎能与某些模糊的传闻对应上，但又隔着一层迷雾。更重要的是，这增加了贡布此人的神秘性和潜在价值——一个被本地寺庙如此敬重的外来者，或许真的知道一些关于这片土地，甚至关于流沙图的古老秘辛。

两人谢过喇嘛，退回到广场开阔处。

“师兄，看来，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了。”温旻看着那间紧闭的经堂大门，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接触贡布。直接硬闯不行，那就只能等待机会。

陆川明点了点头，他同样在意那句“有佛缘的人”，以及贡布与这座寺庙深厚的关系。“也好，我们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打听一下这位贡布大爷的更多事情。我总觉得，他和梅朵，还有这家民宿的异常，或许都指向某个我们尚未察觉的线索。”

他们在广场附近找了一家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客栈住下。安顿好后，陆川明外出采购些补给，并试图向客栈老板和附近商户旁敲侧击地打听贡布的事情，但得到的信息大多与那喇嘛所言相似，只是多了些关于贡布每年都会来此住上一段时间，平日深居简出，以及梅朵那孩子脾气倔强、不喜与人（尤其是汉人）交往的细节。

温旻则留在房间，再次仔细研究那张流沙图。皮卷古旧，上面的图案并非单纯的地形，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指引，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她尝试用师门所授的秘法感应，只觉得其中蕴含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晦涩的能量波动，难以捉摸。她回想起民宿那熟悉的饭菜味道，还有贡布提及的“等待故人”，以及他二十年前救下活佛的经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中盘旋，却始终无法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

夜幕降临，达巴的气温骤降。雪山映衬下的星空格外璀璨，却也带着一股清冷的疏离感。

陆川明带回了一些食物和打听到的有限信息。“看来这位贡布大爷在这里声望很高，但关于他的具体来历，似乎没人说得清，或者说，有所忌讳。”

温旻沉吟道：“我一直在想，他等的那个人，会不会和流沙图有关？或者，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还有那家民宿的味道……我总觉得那不是巧合。”

“你的直觉向来很准。”陆川明表示赞同，“但我们现在缺乏关键性的连接点。或许，明天我们可以在他们经常出现的地方‘偶遇’一下？”

两人商议着下一步计划，都认为从贡布身上或许能打开突破口。他们决定次日再去那间经堂附近守候，或者去爷孙俩可能出现的转经路等地寻找机会。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落入他人眼中。就在他们客栈对面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隐没，迅速向着镇子另一端，那间属于贡布的经堂方向掠去。

经堂内，酥油灯摇曳。贡布盘坐在蒲团上，那双失明的眼睛仿佛能“看”透虚空。梅朵则在一旁安静地研磨着某种草药。

方才在门外拦住温温二人的那位喇嘛，此刻正恭敬地站在贡布面前，低声汇报着：“……他们打听了很多关于您的事情，似乎对您很感兴趣。已经住下了，就在广场边的‘吉祥客栈’。”

贡布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沙哑：“知道了。按计划进行即可。鱼儿，已经游过来了。”

梅朵抬起头，脸上没有了白日里的倔强和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她用流利的、不带丝毫口音的汉语说道：“爷爷，他们真的会相信那个‘线索’吗？”

贡布“看”向梅朵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流沙图是真的，他们师父的期待也是真的。人一旦有了迫切想要的东西，就容易被引导。那家店的味道，是为了唤醒她潜意识里的一点熟悉感，让她更容易接受后续的‘巧合’。等待故人的故事，是为了增加我的可信度和神秘感……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接下来他们‘偶然’发现的线索，是顺理成章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川明那孩子谨慎，但温旻那丫头感知敏锐却容易依赖直觉……他们会自己说服自己的。把那个‘东西’，放在明天他们一定会去的地方。”

“是。”喇嘛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梅朵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吉祥客栈”隐约的灯火，眼神复杂：“希望这次，能找到真正的‘钥匙’。”

贡布沉默片刻，低声道：“为了那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不容有失。”

夜色更深，达巴镇彻底沉睡过去，只有风掠过经幡的声音，以及雪山永恒的沉默。

第二天清晨，温旻和陆川明早早起身，再次来到那座寺庙广场，在经堂附近徘徊，希望能“偶遇”贡布。然而直到日上三竿，经堂大门依旧紧闭。

“看来他们今天不出来了。”陆川明有些失望。

“我们去转经路那边看看吧，昨天好像看到那边有片小树林，风景不错，或许他们会在那里散步。”温旻提议道，她记得昨天观察环境时，注意到那个方向。

两人依言前往。那是一片靠近山脚的稀疏林地，旁边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确实清幽。就在他们沿着林边小径行走时，温旻的目光被溪水边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不规则黑色石块吸引。那石块表面光滑，似乎经常被人触摸，上面隐约有一些刻痕。

“师兄，你看那个！”温旻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拂去石块上的泥土和苔藓。

陆川明也跟了过来。只见那黑色石块上，刻着的图案，竟然与流沙图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符号，有七八分相似！而且，在那个符号旁边，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指向溪流上游的方向。

“这是……！”温旻心跳加速，拿出流沙图仔细比对，越看越觉得相似，“这个符号，在流沙图上也有！这绝不是巧合！”

陆川明也仔细辨认，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某种标记。这划痕很新，像是刚留下不久……指向那边。”他抬头望向溪流上游，那边树林更密，山势也开始起伏。

“会不会是贡布留下的？或者……是他等的那个人？”温旻联想到贡布的故事，以及他对达巴的熟悉，“他每年都来这里等待，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等人，也是在守护或者寻找什么？这个标记，可能就是线索！”

这个发现让两人兴奋起来。民宿的异常、贡布的神秘、等待故人的故事、寺庙的敬重……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因为眼前这个与流沙图符号相似的刻痕而串联了起来。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与流沙图的秘密有关！

“走，顺着这个方向去看看！”陆川明当机立断。此刻，怀疑被发现的惊喜所冲淡，寻找线索的迫切压过了潜在的谨慎。

他们沿着溪流向上游追寻，注意力完全被这“意外”发现的线索所吸引，丝毫没有察觉，在他们身后远处的树影中，梅朵的身影一闪而过，眼神冷静地看着他们循着预设的方向而去。

两人沿着指向，在溪流上游一处更为隐蔽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裂缝入口处，又有那个相同的符号刻痕，只是更为古旧。

“在里面？”温旻看向陆川明。

陆川明感应了一下，裂缝内并无明显危险气息，反而有一股淡淡的、与流沙图同源的晦涩能量波动传出（这自然是贡布事先布置好的）。他点了点头：“小心点，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侧身挤入裂缝。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简陋的石台，石台上，赫然放着一卷颜色、材质都与他们手中流沙图极为相似的皮卷！

温旻强忍激动，上前小心拿起皮卷展开。上面绘制的不再是抽象的地形和符号，而是一幅相对清晰的地图，标注着山脉、河流以及一个醒目的红点，旁边还有几行古老的文字注解。其中几个关键词，与他们之前研究流沙图时推测出的方位竟然吻合！

“找到了！师兄！这才是真正的地图！”温旻欣喜若狂，将皮卷递给陆川明。

陆川明仔细查看，地图绘制精细，注解虽然古老，但结合师门所学的知识，大致能解读出那红点标识的，是一处名为“赤金矿”的地方，似乎与某种古老的祭祀或封印有关。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份意外获得的“地图”，就是解读流沙图的关键！

“看来，贡布等待的故人，或者他守护的秘密，就与这‘赤金矿’有关。我们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陆川明虽然觉得这线索来得有些过于顺利，但地图的真实性（无论是材质、能量波动还是内容逻辑）以及之前一系列的铺垫，让他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更重要的是，他们急需线索，而这份地图完美地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将这份地图和流沙图一起带给师父！他一定能参透其中的奥秘！”温旻迫不及待地说。

两人仔细收好新旧两份皮卷，迅速退出石室，沿着原路返回客栈。他们心中充满了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和即将揭开谜底的期待，丝毫未曾怀疑，这整个“发现”的过程，从民宿的熟悉味道开始，到与贡布爷孙的“偶遇”和听闻的故事，再到这“偶然”发现的刻痕和石室地图，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针对他们特定心理和需求的局。

返回客栈的途中，温旻甚至感慨道：“看来那位贡布大爷，果然是有佛缘的人，他守护的东西，冥冥中指引了我们。”

陆川明点了点头，压下心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妥感，赞同道：“或许吧。此行总算不虚，我们尽快返程。”

他们退了房，驾车驶离了达巴。雪山和寺庙在后方渐渐远去，他们以为自己是带着珍贵的线索踏上归途，却不知已经一步步踏入了他人精心布置的迷局之中，牵引着他们，走向一个未知的、或许是极度危险的目的地——那个地图上标记的“赤金矿”。

短暂的休整以后，温旻感觉状态还不错，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原，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