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 第13章 樱花难暖

粥铺就在医院斜对面，木质的招牌上刻着“老周粥铺”四个字，门口挂着浅灰色的布帘，风吹过的时候会轻轻晃动，像在邀请人进去。

许遥推开布帘走进去，熟稔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楚骁跟在他身后，目光快速扫过店内的环境，干净的木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手绘的水墨小品，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米香。

“这家店的皮蛋瘦肉粥好喝，”许遥拿起菜单递给楚骁，“还有他们家的水晶虾饺，你可以试试。”

楚骁接过菜单，却没看，只是抬头看向许遥，“你平时来都点什么？我跟你点一样的就行。”他怕自己点的不合许遥口味，更想知道许遥喜欢的味道，好像记住这些，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许遥把菜单放回桌上：“那我就点两份皮蛋瘦肉粥，再加一笼水晶虾饺，够吗？”

“够，当然够，”楚骁点头。

服务员很快把粥和虾饺端了上来，白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皮蛋和瘦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楚骁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递到许遥面前，“先尝尝，看烫不烫。”

许遥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乖乖地尝了一口。粥熬得很软糯，咸淡也刚刚好，温热的粥滑进喉咙，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不烫，很好吃。”

两人安静地吃着粥，偶尔会说两句话，大多是许遥在说这家店的故事，他小时候生病，妈妈经常带他来这里喝粥，后来上了大学，只要来医院复查，就会过来坐一会儿。楚骁认真地听着，偶尔会问一两句，把许遥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吃完粥，楚骁抢先结了账，许遥想付钱，却被他拦住了，“说好我请你的，你要是过意不去，下次再请我就行。”

许遥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下次我请你。”

两人走出粥铺，阳光正好，楚骁看了眼时间，对许遥说，“现在还早，要不要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听说那边的枫叶开得不错，你不是喜欢拍照吗？或许能找到点灵感。”

许遥眼睛亮了亮，他确实很喜欢拍枫叶，只是平时没什么时间去。“好啊，”他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楚骁快步跟上许遥的脚步，两人并肩往公园的方向走。风吹过，带着草地的清香，许遥偶尔会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两张照片，楚骁就站在旁边等他。

公园里的樱花正开得盛，粉白的花瓣像雪一样缀满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飘在许遥的发间、肩上，像撒了把细碎的糖。

他站在一棵老樱花树下，举着手机调整角度，想捕捉花瓣飘落的瞬间，春日的阳光太柔，透过花瓣落在镜头里，总带着点朦胧的虚，他皱着眉，指尖反复滑动屏幕，连下唇都轻轻咬着，认真得让人不忍打扰。

楚骁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没敢靠近。他怕自己的脚步声惊飞了枝头的花瓣，更怕自己眼里那点藏不住的、过于灼热的情绪，会让许遥觉得不自在。

他看着许遥发间沾着的小花瓣，看着他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尖，心里像被春日的细雨泡着，软乎乎的，却又泛着点说不清的酸，这满树的樱花、温柔的阳光，还有眼前人的侧影，明明都该是甜的，可他知道，这份甜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偷偷品尝，许遥什么都不知道。

许遥盯着手机屏幕，连回头看他一眼的空隙都没有，他于许遥而言，大概真的只是个“顺路帮忙的同学”，是春日里偶然路过的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终于拍好了！”许遥突然轻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雀跃，他转过身，“楚骁你看，这张刚好拍到花瓣飘下来的样子，没有糊。”

楚骁赶紧收敛心神，弯下腰凑过去看屏幕。手机里的画面很软，粉白的花瓣悬在半空，背景是模糊的春日绿意，连许遥刚才不小心蹭在镜头上的一点指纹，都像是特意加的柔光滤镜。

可他没怎么看照片，目光落在许遥因为跑过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落在他眼里闪烁的、属于“拍到好照片”的欢喜上。

那欢喜是给樱花的，是给镜头的，不是给他的。

“好看，”楚骁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比我之前在校园里看到的任何一张樱花照都好看。”

“真的吗？”许遥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像枝头最软的那片花瓣，“我还担心光线太亮，会把花瓣拍得发白呢。”他说着，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楚骁的指腹，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许遥下意识地收回手，放在身后悄悄蹭了蹭校服外套的衣角，不是因为心动，是因为陌生人之间意外肢体接触的局促，像春日里被风吹得晃了晃的含羞草，下意识地想收拢叶片。

楚骁却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直起身，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心里的酸意却更浓了，原来连这样偶尔的触碰，对许遥来说，都是需要回避的“意外”。

“时间不早了，”楚骁转开视线，看向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春日的夕阳带着点暖橘色，却没驱散他心里的涩，“我送你回家吧，晚了小区门口的路灯可能还没亮。”

许遥点点头，没异议，跟着楚骁往公园门口走。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拳宽的距离，偶尔有花瓣落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又被风吹走。

车子驶进许遥家小区时，天已经擦黑了，张叔把车停在楼下。

楚骁有些犹豫想说“下周樱花开得更盛，还想陪你来看”，又怕太唐突，会让许遥觉得他别有用心；想说“记得按时吃药，别忘了复查”，又怕显得太啰嗦，像个多管闲事的人。

“今天真的谢谢你，”许遥解开安全带，背上浅灰色的书包，侧过头对他笑了笑，春日的晚风从车窗吹进来，拂动他的发梢，“麻烦你跑了一天，还耽误你周末的时间。”

还是熟悉的感激，还是客气的距离，像一层透明的膜，把他和楚骁隔在两边。

“没事，”楚骁勉强扯了扯嘴角，想笑得自然些，却觉得脸颊有点僵，“你上去吧，楼道里的灯可能有点暗，小心点。”

“嗯，你路上开车慢点，”许遥推开车门，走了两步又回头，隔着车窗对他挥了挥手，“对了，下次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楚骁心里一动，刚想说“只要是和你一起吃，什么都好”，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稳妥的“都行，你定就好”。

他看着许遥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车里还残留着许遥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樱花的气息，明明是温柔的味道，却让他鼻子有点酸。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许遥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一句“到家了说一声”。等了大概十分钟，才收到许遥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到了。”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话。

楚骁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才发动车子离开。小区门口的樱花树还在落瓣，粉白的花瓣落在车顶上，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他知道，这个春日的下午，对许遥来说，或许只是一段普通的、被同学帮忙的时光，可对他来说，却是藏在心底里，带着点甜，又泛着酸的心事——像春日里易逝的樱花，美好，却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