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言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脚背,混着厨房飘来的甜香——是她最喜欢的桂花糖藕的味道。
“小言回来了?”温景然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微湿的发梢上,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淋到雨了?不是让你等我去接吗?”
“临时出了点事嘛。”温叙言换着鞋,把那把黑色的伞靠在鞋柜旁,伞面上的水珠顺着伞骨往下滴,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水痕,“而且我运气好,遇上好心人搭了个顺风车。”
“好心人?”温景然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往她面前一站,压迫感十足,“男的女的?什么来路?”
温叙言被他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逗笑,踮脚拍了拍哥哥的胳膊:“哥,你这律师的职业病又犯了。是位姐姐,帮了我大忙呢。”
她趿着拖鞋往客厅走,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摆着的礼盒,包装上印着苏氏集团的标志。温景然跟过来,解释道:“下午苏清辞的特助送过来的,说是苏总给你的谢礼,谢你上次晚宴送的花。”
“苏清辞?”温叙言拿起礼盒,指尖触到硬挺的纸盒,心里莫名跳了一下。她拆开丝带,里面是个青瓷花瓶,瓶身上手绘着桔梗花,笔触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
“苏清辞?”温景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你说的好心人,就是她?”
“嗯!”温叙言把花瓶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哥,你认识她啊?”
温景然没立刻回答,转身去给她倒了杯姜茶,递过来时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何止认识。苏氏和我们温家有生意往来,苏清辞这个人,在商圈里可是出了名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不好惹。”
温叙言捧着温热的姜茶,小口啜饮着,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在舌尖散开。她想起苏清辞在花店里替她解围时的样子,明明语气平淡,却让那个嚣张的王经理瞬间怂了,像被戳破的气球。
“我觉得她还好啊。”她小声反驳,“帮了我两次呢,还送我丝巾,送我花瓶……”
“丝巾?花瓶?”温景然挑眉,在她身边坐下,“你们才见几次面?”
“三次。”温叙言掰着手指头数,“晚宴一次,花店一次,今天下雨又遇上一次。”
温景然看着妹妹眼里藏不住的雀跃,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这个妹妹,被家里宠得像株温室里的向日葵,永远朝着阳光生长,不懂得人心复杂。而苏清辞……那可是在商场上以手腕强硬著称的人物,年纪轻轻就从苏家旁支手里抢过继承权,手段利落得让不少老狐狸都忌惮。
“小言,”温景然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认真起来,“苏清辞和你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温叙言不服气,“她也喜欢花啊,我送她的桔梗和郁金香,她都收下了。而且她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挺细心的,知道我裙子脏了,特意送我丝巾赔罪……”
“赔罪?”温景然失笑,“以苏清辞的身份,何曾给人赔过罪?她那点心思,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温叙言愣住了。她从没往深处想过,只觉得苏清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像冬日里结着冰的湖面,底下藏着流动的暖意。可经哥哥这么一说,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像有片小羽毛在轻轻挠着。
“哥,苏清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她放下姜茶杯,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跟我说说嘛,我总觉得……看不透她。”
温景然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什么隐秘的故事。
“苏清辞十五岁那年,她父亲意外去世,苏家那些旁支想把她和她母亲赶出去,吞掉公司股份。”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那时候她刚上高中,每天放学就去公司,抱着厚厚的文件在会议室门口等,谁都不理她,就那么站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温叙言屏住了呼吸,想象着那个画面——十五岁的苏清辞,大概已经很高了,穿着校服站在冰冷的会议室门口,脸上是和现在一样的冷淡,只是眼底或许还藏着未褪的青涩。
“有一次开股东大会,那些叔伯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温景然继续说,“她没哭,也没吵,就拿出一份份证据,指出他们挪用公款、做假账的痕迹,每一笔都清清楚楚,连哪年哪月在哪家酒店签的假合同都记得。”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叹服:“那天她站在台上,背挺得笔直,像株被暴雨打过的竹,看着底下那些面如土灰的人,只说一句话——‘我父亲的东西,谁也别想动’。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小瞧她。”
温叙言捧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从未想过,苏清辞那身清冷优雅的气质背后,竟藏着这样一段过往。难怪她身上总带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原来那是在无数次交锋里,一点点磨出来的铠甲。
“她是不是……很难相信别人啊?”温叙言轻声问,想起苏清辞接过郁金香时,指尖那瞬间的迟疑。
“或许吧。”温景然点头,“她母亲后来生了重病,常年在国外疗养,她一个人撑着苏家,身边能信的人没几个。她的特助林薇跟着她快十年了,才算能说上几句话。”他看着妹妹,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小言,苏清辞的世界很复杂,不像你的花店,只有花开和花落。你……”
“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温叙言打断他,眼里却亮着光,“可我觉得,她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只懂算计。她帮我,不是因为温家和苏家的生意,今天下雨送我回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利益。”
她想起苏清辞递伞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接过桔梗花时,耳根那抹极淡的红;想起她站在花店里,目光落在自己和花的合影上时,那瞬间的失神。
“她只是……不太会表达吧。”温叙言小声说,像在说服哥哥,又像在说服自己。
温景然看着妹妹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你啊,就是心太软,看谁都像好人。”
“本来就是好人嘛。”温叙言嘟囔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哥哥面前,“你看,这是她送我的丝巾,是不是很好看?还有这个花瓶,上面的桔梗花,画得跟我店里的一模一样呢。”
照片里,鹅黄色的丝巾搭在青瓷瓶上,桔梗花的图案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温景然看着那抹鲜亮的黄,又想起苏清辞永远一身冷色的穿搭,忽然觉得这画面有点奇妙——像寒冬里突然钻出的一抹春。
“对了哥,”温叙言忽然凑近,眼里闪着八卦的光,“你说,苏清辞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她那么厉害,肯定很多人追吧?”
温景然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想起那些年想攀附苏家,对苏清辞大献殷勤的名媛公子,最后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有一次宴会上,顾家的公子哥当众表白,她只淡淡说了句“抱歉,我没兴趣”,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没听说过。”温景然摇头,“她心思都在工作上,好像对这些事没兴趣。”
“这样啊……”温叙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上的丝巾照片。没兴趣吗?可她为什么会送自己这么用心的礼物呢?
厨房里飘来桂花糖藕的甜香,温景然起身去端 dessert,留下温叙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茶几上的青瓷瓶上,瓶身上的桔梗花仿佛被镀上了层银辉。
温叙言拿起手机,翻到苏清辞的联系方式。那是上次在花店,她硬要着加上的,备注是“苏清辞”,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桔梗花表情。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在输入框上悬着,最后还是没打出一个字,只是对着那个名字,轻轻笑了笑。
也许,不用急着看透。
就像花店里的花,有的开得快,有的开得慢,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阳光,总会等到最盛放的那一刻。
她抱着青瓷瓶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路过客厅的穿衣镜时,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还扬着浅浅的笑意,像藏了颗糖。
温景然端着糖藕从厨房出来,看见妹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查一下最近苏清辞和温叙言的交集,越详细越好。”
发送完毕,他看着窗外渐停的雨,心里忽然有种预感——他这个宝贝妹妹,好像要给那片冰封的湖面,投下一颗不小的石子了。而那涟漪会荡开多远,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