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岛 第10章 落水

阳光要涌出地平线的那一瞬间，车门被“砰”的关上。

车子迅速发动，飞速向前开去，像被时间追赶着一样。

迟星慌忙趴在车后座往后看。

刚刚方泽站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连同那三名被定住的黑衣人，他们消失在孑岛黎明破晓之前。

直到迟星离开孑岛，他也没有再见到方泽。

秦伯直接将迟星带到了码头。

这一次，除了秦启，还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又见面了。”穆尘向迟星打着招呼。

穆尘正是那位去石南村找到迟星并同他签订协议的人。

“穆先生？”

“刚好我上岛办事，顺路，送你回去。”穆尘笑道。

“哦。”

迟星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想问秦伯，那三个黑衣人是什么人？少爷会如何处置他们？他们口中的殿下又是谁？

但秦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秦伯将迟星的背包塞到他怀里，说道：“包里的东西都替你收拾好了，下次上岛什么都不用带，我都会替你准备好的。”

迟星有一种被逐出岛又偏偏给他留下一丝念想的感觉。

“好的。”

秦伯又嘱咐道：“包里给你装了外套、帽子和口罩，下船之前务必穿戴好，捂严实一点，不要再被人拍到。”

说着，他瞪了秦启一眼。

秦启耸耸肩：“真的不能怪我，我已经很注意了，那帮孙子就是变态偷拍狂。”

“行了，走吧。”穆尘拍拍迟星的肩。

迟星朝秦伯微微鞠了一躬：“再见，秦伯。”

“再见。”秦伯与他挥手告别。

清晨的码头雾蒙蒙的一片，水汽很重。

迟星踏着晨露上了船，沾在球鞋上的那一滴露珠，是他带走的孑岛上的唯一的东西。

船在水雾间徐徐前行，迟星像一片在秋天来临前就提前凋落的叶子。

他感觉孑岛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了。

来时的那一天，他奔赴千里，不知道自己要去见的人是谁。

而离开的今天，他频频回顾，却始终没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看你的样子，有点难过。”穆尘说道。

“没有。”

“嘴犟，”穆尘笑道，“听说这几天，你过得挺不容易？”

“还好。”

也就是每天跳跃在生死边缘而已。

“其实，一开始，少爷是不同意你上岛的。”穆尘说道。

迟星讶异，抬头看他。

“他所担心的，就是你所经历的，他觉得将你置于险境对你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穆尘说道。

所以，这就是方少爷突然送他走的原因？迟星捏紧了衣角。

“怎么，感到失望了？”穆尘笑道，“你应该看到了，孑岛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少爷也不是寻常人，你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学生，因为一份协议才有机会上岛。你不属于孑岛！”

“我知道，我只是在做一份工作而已。”

“只是当作工作的话，你现在不是应该开开心心拿钱回家，然后兴奋地期待着开学吗？”

迟星哑然。

他并不开心，也不兴奋。

孑岛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正在土壤里挣扎着努力冒尖，而此刻却要将它连根拔除。

看到迟星的模样，穆尘忽然有了成就感，他不再逗他。

他从身后取出一个长条形礼盒，塞到迟星怀里。

“咯，方大少爷给你的礼物。”

迟星愣在原地。

少爷……给我的礼物！！！

“打开看看。”穆尘笑道。

盒子里是一只钢笔。

黑色特殊材质的笔身，精致而低调，如同方泽给人的感觉一样，清贵、优雅而又神秘。迟星拿起那支笔，这才发现，钢笔腰身的铂金纹饰上，雕刻着一个字。

一个迟星的“星”字。

这是方泽为他定制的钢笔。

短短几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种叫做被关心、被珍视的情绪在迟星心中萌发。

“意大利纯手工高定钢笔，每一支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拿到它可花了不少力气，怎么样，喜欢吗？”

“嗯。”迟星点点头，眼里的星光完全藏不住，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开心是如此简单。

盒子里还放着一片银杏叶，迟星拿起它，与他昨晚从树下带走的绿色银杏叶不一样，这一片银杏叶是金黄色的，用薄膜封存着，颜色金黄艳丽。

“开学快乐。”

银杏叶底下是方泽留给他的一张字条。

如同方泽在迟星耳边轻柔说着：“开学快乐。”

迟星瞬间红了耳尖。

穆尘轻笑一声：“看来，方大少爷还挺会哄小孩。”

原本阴霾的心情在此刻变得晴朗。

迟星握着方泽送他的钢笔，觉得自己成了这世间上战无不胜的人。

“小孩，接住。”秦启丢过来一个小瓶子。

迟星双手接住，原来这是庄邪医生留的那瓶备用膏药。

秦启指了指迟星的脖子，道：“擦点药吧，都青肿了。”

迟星此刻心情愉快，哪里还感觉得到疼痛。

“要我陪你去吗？”秦启问道。

“不用。”迟星接了药膏，脚步轻快地去到洗手间。

洗手间离主舱体有一定距离，经过廊间窗户时，迟星似乎看到湖面上出现了奇怪的波纹。

关上门的一瞬间，船体突然剧烈摇摆起来。

迟星下意识地抱紧了包，抓住安全杆。

整艘船开始在水中打转。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巨浪拍碎了洗手间的窗，猛兽一般的湖水灌入船体。

碧绿的湖面上，赫然出现一个诡异的巨大漩涡。

倾刻间，便将湖心那艘船卷入了湖中。

迟星被水拍晕了。

好在他水性好，眩晕了几秒钟后，他很快清醒过来。

他本能地抱着手里的包，那里装着少爷送他的笔，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他用一只手划着水，试图向水面游去。

光亮就在头顶不远处，他应该离水面并不远。

可是，当他努力向上游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

那只手死死拖住他的脚，将他一直往下拽，一直往下拽，似要将他拽入未知的深渊。

迟星又呛了许多水。

他似乎听见了秦启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沉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水中没有一丝光亮。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迟星脚边绕着圈，他像只小狗一样贪婪地嗅着迟星身上的味道。

他拖着迟星的脚脖子，带他继续往下沉。

迟星想要踢掉抓着他左脚的那个东西，却没想到那东西又抓住了他的右脚。

完了。迟星想。

下坠间，迟星感觉自己的脚碰到了什么硬硬的、滑滑的东西。

很快，他发现那是一片长满了水底微生物的某种建筑的屋顶。

他的身体还在往下沉，但是脚下的世界却渐渐有了光亮。

这是一个庞大的圆形建筑的屋顶。

尖塔，圆顶，方楼，飞檐，圆柱，高阶。

像极了古时候天子朝会、祭祀的明堂！

迟星落在满是泥浆及腐烂生物的台阶上，堪堪站稳脚。

这俨然是一座沉于水底的建筑一角。

而这座建筑的周围，是连绵不绝、震撼人心的桂殿兰宫。

虽是在水底深处，却隐隐有光。

光源来自这个建筑里面。

“吱呀”，那泡得稀烂的大门突然自己开了。

很快，又是“砰”的一声，那扇破门自己摔裂在大堂前。

神佛最终也没能保住他堂前的这扇门。

明堂内，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在召唤着迟星。

黑暗中似有人在呼唤他。

“阿星。”

“阿星，你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阿星，我想听你唤我的名字。”

“阿星素衣簪玉，也是这座城最好看的人。”

“九州孔明灯起，不及阿星一笑。”

……

迟星扶着那腐蚀严重的建筑，一点点往明堂内挪动。

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他即将晕过去时，一座巨大的、惊为天人的白玉神像，赫然出现在明堂内。

那尊神像近一丈高，通体莹白，墨玉作发，金缕作衣，全身镶嵌着华贵的宝石，姿容绝美，恍若天仙。

迟星“噗通”一下跪倒在神像前。

方泽。

少爷。

那座神像，竟然与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目标很简单，就想在春节前得到一棵小树，一棵绿油油的小树。

就算除夕那天晚上完成也算。

同我一起见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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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