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 第4章 04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邵正平已经可以在数学课上不看座位表，边写板书边喊出班里大半学生的名字。

到了唐雪这里，是这样的——

后面同学。

前面同学。

潘野你坐下，同桌，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明明是那么好记的两个字，邵正平就是没记住。

早自习。

唐雪盯着那道怎么都解不开的数学题，急得满头大汗。

尤其是在看到身边的潘野简单思索一瞬，就洋洋洒洒把空白卷面写满的时候。

唐雪轻轻攥着胸前那枚胸牌，半点思路都没有的她，急得要哭了。

教室里的广播嗡嗡起来，教导主任“喂喂”两声，开始喊话，“所有同学现在立刻到操场集合。”

每周一例行的升旗仪式，是同学们难得放松的时间。

教导主任讲完话，音乐一响，大家放下手中的笔，要么闲聊，要么拿着小镜子在那里梳着刘海儿，有的还啃起面包了。

全都磨磨蹭蹭地不肯往外走。

直到一阵节奏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教室外面传来，门口的吴大宝顺风耳一动，立即转头通风报信。

“邵老师来了！”

体委郭帅立刻擦一把吃得油嘟嘟的嘴，把包子塞进课桌，有模有样地组织起来，“别墨迹，快走快走。”

邵正平隔很远就听到班级有多闹腾了，站在走廊窗边，没多说什么。

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看不出息怒，犀利地从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学生身上扫过，时不时提醒两句衣着不够规范的学生。

唐雪和潘野因为座位靠后的缘故，走在最后面。

邵正平看着并肩出来的唐雪和潘野，打量一眼着装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唐雪，目光落向胸前空落落的潘野。

“你的胸牌呢？”

潘野低头一看，呢喃道：“奇怪，刚才还在。”

估计是不小心掉到桌子下面了。

“我回去找一下。”

潘野跟邵正平讲话的语气有些熟络，完全没有其他同学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潘野折回教室没两步，头也没回地说：“糖糖，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

糖糖？

听到这个亲密的称呼，邵正平眉尾几不可察地抬起一下。

难道她就是潘冉提到的，潘野每天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挂在嘴边的女孩子？

唐雪察觉到邵正平投向她的探究目光，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不断涨红的脸，她顾不得去擦脸上脖子上呼呼直冒的热汗，不知不觉中，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扒住紧靠在身后的墙，头也不争气地低下去。

既希望潘野能够快点出来，又希望她最好能多找一会儿，这样她就能和邵正平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邵正平心想。

邵正平走到唐雪面前，伸手把她往前拉了一下。

唐雪不禁向前踉跄两步，沾了一片白灰的后背这才得以远离那面墙。

“脏。”邵正平说。

邵正平的手只在唐雪胳膊上停留不到心脏乱跳几下的时间，但足以让唐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去了。

邵正平的手很凉，指骨纤细，那片凉从胳膊直达心底，激得唐雪一阵接一阵欢喜。

激动到忘了回应邵正平只言片语。

这时，潘野跑出来说：“邵老师，胸牌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我再去后勤部买几个。糖糖，别等我了，你先走吧。”

她一口气说完，就朝楼上跑了。

留下邵正平和唐雪两个人在原地。

两人对视一眼，邵正平先走一步，唐雪默默跟在她身后。

虽不能和邵正平同步，但唐雪揣着小心思把步伐调成和她一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

不敢快了，怕逾矩。

不敢慢了，怕怠慢。

走到楼梯口时，迎面碰到从楼下往上走的周洲。

“邵老师，早啊。”

周洲跟邵正平打招呼，邵正平点头回应。

周洲笑了下，她是已经习惯了。

和邵正平擦肩而过后，周洲伸出胳膊拦住准备跟住邵正平脚步的唐雪的去路。

“怎么，就这么头不抬眼不睁地往前走，没看到我呀？”

唐雪直接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周老师，早上好。”

动作幅度太大，差点一个趔趄栽到台阶下面，多亏周洲眼疾手快把她揽住。

“你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摔出来个好歹，肯定是会耽误学习的，你班主任不得埋怨我？”

邵正平本来神态自若地向下走，听到这话，停在楼梯角，胳膊肘随意搭在楼梯扶手上，回头看向她们。

真好看一张脸。

她甚至都没怎么化妆，唇角左下方一颗浅浅的小痣都能看得清楚。

唐雪看着仰望她们的邵正平，觉得她的目光太深邃，眼波流转间，轻易就能读透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于是唐雪又一次朝周洲鞠躬，“周老师，马上要集合了，我得尽快下去了。”

周洲拍了拍她的肩，“去吧。”

唐雪总共朝周洲鞠了两次躬，邵正平都看到了。

可是，邵正平终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唐雪经过她身边时，脚步略有迟疑，她多想也在邵老师心里留下“有礼貌”的好印象，但她的腿止不住地在打颤，如果她再开口喊一声邵老师，声音一定会发抖。

邵老师肯定不会喜欢这样扭扭捏捏的学生。

还是别再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了。

唐雪就这样闷头跑掉了。

邵正平眼神闪动，单手摘下眼镜，掌根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顺手解开衬衣封顶的一颗纽扣。

周洲嘴角抿出一丝笑，走到她身边，和她面对面靠着扶梯，开口说：“那小姑娘很有趣的，我挺喜欢的。”

邵正平淡淡点头。

周洲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邵正平没有答话，她把眼镜戴上，再把解开一颗的纽扣规规矩矩地系好，刚才一瞬间跑出来的疲惫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周洲，我有那么可怕吗？”

对于邵正平的问话，周洲第一反应是捂嘴笑了，“邵正平，谁让你成天板着一张脸，都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现在知道问这话了。”

“知道了，那就是很可怕了。”邵正平肯定地说。

“问我这个干什么，怎么，我们的邵老师是打算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了，也跟我一样，做一个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老师了？”

邵正平无奈地笑了下，“你没当过班主任，我要是像你这样，还怎么管得住学生。”

周洲表示认同，“嗯，有道理。”

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潘野，她跑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气喘吁吁道：“邵老师，周老师，你们都在啊。”

外面已经集合有两三分钟了。

邵正平催促，“还不快点。”

“好嘞好嘞。”

潘野一边答应着，一边朝楼下跑了。

邵正平也跟着走出去了。

潘野跑到正厅时，外边正在放国歌，现在不方便出去，她便立正站在门口。

等国歌放完了，这才猫着腰跑进班级的队伍里。

邵正平几乎是同时跟她出来的。

于是她们就被全校师生行注目礼。

包括隐在队伍最末尾，渺小的唐雪。

教导主任又开始在主席台上面讲那些无聊犯困的东西了，通常情况下，他那段没有营养的“演讲”，得持续至少半个小时以上。

一开始大家还有耐心，站着站着，都乏了，身边的同学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女生一排，男生一排，个子高的站在前面。

潘野长得高，站在最前面。

唐雪是班里个子最矮的，站在最末尾。

前面一个又一个巨人的后脑勺，她就算是把脚踮酸了，也看不到站在前面的邵正平。

后面同学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太放肆了，队伍都有点散了。

邵正平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朝后面走了过来。

黑色西裤，白色衬衣，衣摆扎进裤腰，走起路来干脆利落，气场强大到能带起一阵风。

她所经之处，无一不秩序井然。

两个人一排，一个接一个往后退。

班里正好四十八人，今天有一个男生请假了，女生那里就多出来一个人，刚好是唐雪，她一个人自成一排。

身边没有人。

邵正平只是过来管一下乱糟糟的队伍，站在两个班级空档，确定没有人再叽叽喳喳，正准备回去，看到孤零零站在最后面的唐雪，习惯性推了下眼镜，她走了过来，站到唐雪左后方。

唐雪余光稍稍往后一瞄，就能看到邵正平。

她不想自作多情，可她看得分明，刚才邵正平本来都打算回去了，就是因为看了她一眼，才走过来的。

真的很难不沾沾自喜，她觉得今晚做梦都得是甜的。

喜滋滋的甜蜜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个特别讨厌的人给打断了。

十五班班主任高英俊，同时也是唐雪的物理老师，唐雪上高一的时候就听过学生间的八卦，说他一直在追邵正平，一直到今天，死缠烂打一年多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他当然得抓住。

顺着两班之间空档就过来了，目标明确，他是冲着邵正平来的。

唐雪心里一阵不舒服，抬头瞪了他那副谄媚的面孔一眼。

高英俊哪有心思注意她，只想趁这机会多跟邵正平说几句话。

唐雪心里酸溜溜的，比在邵正平眼中做小透明还要难受。

“邵老师，你今晚有空吗？”

邵正平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启唇。

就在高英俊无比兴奋邵正平终于愿意搭理他时，邵正平说出口的话，让他尬住了。

“唐雪，你鞋带开了。”邵正平说。

晚上好！[星星眼][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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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