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万人迷总遇修罗场 第16章 16

裴纤昧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嘴唇泛白，心如击鼓，两位禅僧也未曾反应过来，有些许慌乱，周围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到，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幸亏身旁的蝉鸣反应迅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磕到地上又要在府里休息待几日了。

裴纤昧稍稍平复了气息才转头望了过去，眼里立时映入一位绛色劲装窄袖的女子，她神色紧张却面容惨白，浑身血污难以看清原貌，只能看见尚显得干净的眼睛周遭。

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裴纤昧怕女子无力摔倒在地，立即双手拖住她，然后将她的手搭在肩上，借她一些力，“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周围人低声议论纷纷，不知这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满身血污……

纪欢恍若未觉，几日的不停奔波和风餐露宿让她的伤口无法愈合结痂，隐隐有愈加严重之势，她狠狠咬着银牙坚持，全身冷汗冒个不停，撑着最后的力气艰难而重复地吐出几个字，“山……山下……了无……”

言罢，不待在场之人反应，纪欢便浑身脱力失去了意识，晕倒在裴纤昧的身上倒在肩头。

裴纤昧伸出指尖将她落下的鬓丝捋到耳后，未曾注意到今日新换上的衣裙也沾染了血污，“蝉鸣，与我一同扶起她。”

有了两人的帮忙，纪欢才不至于瘫软倒地，裴纤昧眉宇间有些担忧，看向门边两位皱眉的禅僧，“这位女子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不知两位小师傅可否通融……”

她的话尚未说完，其中一位稍显稚嫩的禅僧便目露惊慌之色，立马转身跑开，寺门口的骚乱本就吸引了寺内人的注意，他径直朝着原本洒扫的一名茶褐常服禅僧跑去，低低耳语，不知说了什么。

那禅僧一听完又立刻放下扫帚，朝大殿内跑去。

裴纤昧抬头，见绣柱梁楹下站着一位皓月霁风的霜白色身影，负手而立，有松柏之茂，风雪之姿，正是裴循。

她倒是没有丝毫意外，毕竟昨日曾听那几位小姐说过，裴循也在普陀寺。

裴循将寺门口发生的一切都悉数纳入眼帘，平静的眉眼微微低垂，显得极为镇定，他的左侧缓缓走出一位金衣玉冠的身影。

装束富贵，一看就知并非寻常百姓，裴纤昧自幼学画，已经习惯第一眼便将所见的相貌外形刻于脑海，于是这遥遥一望时，瞬息就认出了他正是之前曾有过匆匆一面的太子姜翕。

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士走到他们身后，微微躬着身子行礼，将方才发生的一幕简要概述了一下，“殿下，世子，有位姑娘浑身是血晕倒在门口了。”

姜翕面无表情，冷声吩咐：“这件事情让住持去处理。”

裴纤昧身边有几位小姐看见了两人，粉衣女子蓦地激动地跳起来，“是太子，是太子——这简直比书上所说的‘郎艳独绝’还要绝，啊啊啊……要是能嫁给太子殿下，就算是做妾我也愿意。”

与她同样欣喜亢奋的黄衣女子和她抱在一起，“我也是我也是，你嫁给太子，我嫁给裴世子，不过我才不要做妾，我要当世子妃！”

前边有位装束艳丽的绯衣女子听见这番对话，回过头来鄙夷地瞪了她们一眼，不屑道：“太子和裴世子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娶你们，论身份论地位，你们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这话一出，粉衣女子转瞬就垮了脸，丝毫不觑，“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们的，难道你就没起肖想之心吗？你以为他们就看得上你吗？”

闻言，绯衣女子杏眸圆睁，十分错愕，没想到一介平民布衣也敢出言嘲讽于她，怒火一时攻上心头，“大胆，你居然敢以下犯上，信不信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身旁有人拉住了她，不知说了些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几分古怪，几息后冷眼扫了她们几眼后便离开了。

裴纤昧默默退开几步远离纷争，不肖片刻就看见一位玉色常服的讲僧，捏着佛珠领着一群禅僧疾步过来，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禅僧们自动分成两波，一波径直跑向山下，而另一波则将刚刚那名受伤晕倒的女子抬往寺内房舍。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恢复成之前无事发生的模样，众人不明所以，但看那僧人们如先前一般井然有序，便也将方才发生之事抛诸脑后。

裴纤昧见那女子已被妥善安置，轻轻松了口气，微微仰头，眼神穿过明媚闪耀的阳光，直直落在并肩而立的一白一金上，浮浮金光仿佛在他们身上镀了层光晕，犹如神明降世。

裴循和姜翕淡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进入大殿，与此同时，此处也如刚才一般秩序井然。

裴纤昧跟随一群人进入正殿，正方是已然重塑金身的佛像，右侧则站满了夫人小姐和妇人少女，无一不探着头张望，左侧则是宽大的壁画半成品，比人高的椅凳旁搭着一架红木梯。

在众人的眼神关注下，一位灰色水墨衣袍斜插木簪的男人摔着衣袖大步走了进来，眉宇间微微皱着，嘴唇上方蓄着的长须黑白相间，几乎垂到了胸前。

粗略一观，裴纤昧便知道他就是那位自西域敦煌而来的林画师，虽年至中年，身上仍有一股文人学士之风。

林画师身后的侍童约莫十五六岁，比她只高了一个头左右，静静跟在他身边端着盛放各种各样的鬃毛笔和各色颜料。

林画师对着面无表情的姜翕和神情冷淡的裴循一一行礼，随后便开始动工，那名年轻侍童则默默无言地在一旁协助，调颜料，递毛笔……

壁画几乎覆盖了殿内左侧的整个墙面，绘画难度极大，林画师踩着阶梯站在椅凳下，与之相比犹如沧海中的蚍蜉一粒。

裴纤昧看着他作画手法娴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禁心生钦佩，这壁画若非大师所作，恐怕不能将其中奥妙悉数展现，更遑论此时此刻的栩栩如生。

墙上所画是敦煌莫高窟第十七窟的延寿命菩萨像，主尊菩萨头戴宝冠，佩戴的耳铛、项圈和腕钏均以金泥细致绘出，两手共持长柄玉如意，盘坐于白莲花座上，头光、身光和背光都是多重同心圆，内两层饰有火焰纹，最外层则是白色圆轮，周缘施赤褐色。

菩萨顶上悬有三朵花形华盖，其两旁分别飞来腾云乘雾的侍童，莲座前的供案放置金色香炉及花盘，两侧也各有一尊双手捧花盘的供养菩萨虔诚坐于红莲座上。

三个多时辰过去，夕阳晚霞斜斜照入，与殿中形成明暗交割，几名禅僧点燃蜡烛，立时映出一片明黄，越发衬得初初成型的壁画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摄魂夺魄。

裴纤昧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第一次来普陀寺便能一览壁画初成，果真是意料之外的欣喜。

众人都翘首等待林画师完成最后一步的形神具备，然而他却猝然跳了下来，脸色青白一片，紧蹙眉心，神色极为痛苦。

侍童急忙上前搀扶他踉跄的身躯，接过他递出的毛笔放在托盘上，担忧询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他将在场之人的心声都问了出来，所有人同时点点头，一脸疑惑，有的低下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时，林画师忽然抚住胸口，吐出一大滩血，红中带黑，俨然中毒之像，吓得众人面色一惊。

姜翕原本坐在一侧饮茶，见林画师骤然停下又吐血，面上凝了一层不悦，“林画师，为何突然停笔？”

说话的刹那，一柄泛着银光的剑刃袭上他的脖颈，众人面容惊骇，纷纷退后几步，怕染上血光之灾。

姜翕不问他为何吐血，无动于衷，反而只问为何停下。

这幅壁画名义上是他派人跋山涉水，特地邀请西域著名画师为太后准备的寿诞辰礼，实则背后藏着巨大的秘密，绝不能轻易暂停，否则就白白花费六月有余的时间和万两黄金了。

只要确定是同一人的笔触，那么那张藏宝图也即将浮出水面，可此时却戛然而止，委实令姜翕心生愠怒，凌厉的眉宇顿时笼罩了一层阴翳。

与他同坐的裴循目色沉静，眸底渐渐氤氲一层晦暗，执着白瓷茶盏轻茗一口，掩去微勾的唇角，未置一词。

看来，鱼儿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