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如梦 第11章 臭虫

两人在城南逛着逛着又来到了嘉和巷。其实是嘉和巷串了许多小弄堂，从别处走着走着出了某个小口子就又进到了嘉和巷。

贺茗堂隐隐感觉到半仙又要升仙了。

“贺大人，这嘉和巷可是桐城的半个灵魂！你要是想找那些最新鲜的玩意儿呀，这里保管全都有！”老道士兴奋地举了一下羽扇，大摇大摆往前走。

“这里茶楼最多了，但您放心，本仙的茶馆才有最好的茶，这些个只不是是附庸风雅罢了，以为有个好店面取个风骚的名字就是雅处了，吸引的不就还是那些肚里一样没什么墨水还装文人的臭皮囊。”

这话骂得也太宽了，贺茗堂不禁庆幸自己上次来嘉和巷的时候因为百日宴吃太多而没兴致再去茶楼坐坐。

“那你那真真风雅的茶馆，吸引的常客还不是二崽和二墩儿吗？搞不好还有王麻子？”

贺茗堂自己都没发觉，怎么就越来越喜欢跟他插科打诨了呢，看老道士吃瘪，他好像特别开心。

“这……”半仙顿时有些赧意，“他们可是桐城最灵通的消息户！二崽和二墩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他俩的爹一起去经商做生意了，往青州豫州那边卖桐城的草药，半年才回来一趟。”

“所以他俩就闲得无聊帮你看店？”

半仙无奈地看他一眼，“看店能跟四面八方的人打听消息啊，全桐城哪里消息多哪里热闹他们就往哪里跑。虽然他俩不缺钱，但他们喜欢给南边那说书先生卖新奇故事来换些银子。”

打听消息……

“所以同知大人也有消息需要他们俩帮忙打听？”贺茗堂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语气带着试探。

半仙讪讪，片刻后便一脸释然，“本仙是道士啊，被仲山上的鬼气逼得不行了才下来的，本来就是要降妖除魔。不知道消息，怎么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又撒谎。方才他可没错过那颤了颤的短促睫毛，不过知道老道士撒的谎多了，贺茗堂只是弯了一下嘴角，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走到了“悦风书行”门口，半仙开始娓娓介绍。

“这书行是杨老板开的。杨老板真名叫杨万卷，他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祖上就卖书册，于是他爹爹就给起名叫万卷了。这里面什么书都有。”

“嗯，本官知道，比如连《大齐后宫秘史》这种书都有。”贺茗堂点点头，一脸了然。

“你也看过这本书？大人你……？”

见小老头用一种又嫌弃又诧异又鄙夷的目光打量自己，贺茗堂很是不解，我还没嫌弃你看这书呢，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难道这书老头看得我看不得？

嘁，半仙没纠结太久，但是却没了去书行转转的兴致，直接往前走去了，“你看那两间，一个是‘百草堂’，专卖各种药材，一个是‘妙手回春’，是城里最好的医馆，这两家的老板是亲兄弟，方叔和方伯。”

原先方家有兄弟四个，伯仲叔季，小时候害病，方仲和方季都不幸早夭，因而剩下两兄弟做的都是治病救人的行当。

贺茗堂在一边点头以示自己在认真听，一边在百草堂门口认真地看摆着的草药，却忽然发觉身边没了人影。半仙呢？正要转头张望，小老头又跑回来了，脚步轻快，手里带着两碟山药糕。

贺茗堂眼前一亮。

山药碾成泥、放在模子里做成了晶莹的梅花形状，上面铺了薄薄一层糖桂花，色泽金黄，一股独特的清香扑面而来。

“贺大人，来，快吃！这一家山药糕是整个桐城最好吃的。这个季节能吃上糖桂花多不容易啊 ，都是去年秋天存下来的。”

咬了一口，果然入口即化，山药的清甜伴着桂花的淡香，很是清新爽口……小粽子，不能当一个人真是可惜。

吃完山药糕，前面又到了桐城姑娘、夫人们爱去的地方，贺茗堂对这些没兴趣，却饶有趣味地想听他继续往下讲。

半仙神神秘秘，眼珠转了一圈，不知道贺大人喜不喜欢听八卦呢。“这‘脂砚斋’就是个卖胭脂的地儿，老板叫尹秋兰，她跟余小老爷有些不三不四的关系。”

“这余小老爷不是都有四房姨娘了吗，还嫌不够啊？”贺茗堂震惊地张大了嘴。

“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新鲜的狗屎都比家里头的花要香……”半仙满不在乎地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你们”男人？贺茗堂皱了皱眉，这老头原来是太监假扮的道士？

所以老头在沉香楼不肯给自己搜身？所以才一把年纪也不娶亲也不逛花楼？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前些天，自己说把小粽子给阉了，是不是伤着他自尊心了？贺茗堂有些懊悔。

看出来他一副又惊讶又强自镇定又带着些自责的表情，半仙心都慌了，“咳咳，你别多想！我们道士就不一样了，讲究的是修身养性，等本仙什么时候还俗了，那也是只会娶一家女子的，怎么会像余三胖那样呢。”

说完随手一指，急急把话题扯了去——

“喏，你也看出来了，这家‘南风’是个裁缝店，卖的全是些女式的花衣裳，那南姨还是个江南过来的女子，死了丈夫。”

见贺茗堂反应不大，仲半仙赶紧转头往另一侧一指，接着开口，“翠玉阁是老秦开的，桐城最大的首饰店，有钱人家的夫人和姑娘都想来这边买首饰吧。贺大人有兴趣看看么？”

贺茗堂摇摇头，他又不戴首饰，老头也不戴，他回京城给娘带礼物还早着呢，现在逛首饰店做什么。

“那头那个‘千金不换’是个当铺，老板叫齐守贵，守财奴，贪财如命，据说一眼就能看那玉石字画是真是假，他也还做珠宝生意。”

哦？这么厉害的吗？什么时候本官倒要跟他比试比试。玉石勉强还说得过去，这字画，整个大周最好的、最有名的可是全往京城去了。京城里最好的、最有名的字画，又全往皇宫里头去了。

在桐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哪有这么多名家真迹让一个开当铺的来鉴赏，想来这齐老板看过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小人物的字画罢了。

贺茗堂看了一眼老道士，却见他嘴里虽是这么夸，实际却一脸淡淡的鄙夷，他没看错的话，还有一丝害怕？

正想出口问问，却察觉到老道士低了头、表情有些出神，嘴里的话却还没停，“集集堂是龚大哥开的，里面有很多古玩杂艺的小玩意儿，什么都有。上次王麻子和卢韦光放在太狐庙后面的那个钵子，就是这里淘去的。”

“哦？那这不是同知大人最喜欢的地方吗？”

“是啊，里头的东西很有趣，本仙经常来逛的。”

贺茗堂想进去看看，却见他脚步没动，杵在门口。不知道小老头又怎么了，逛累了吗，怎么着突然从兴奋的话痨变成了一个老闷棍。

既然不愿逛集集堂，那就换一家吧。为了缓解尴尬，贺茗堂笑嘻嘻地开了口，“仲先生刚刚请本官吃了烤串，又吃了山药泥，要不这次换本官请你？这里怎么样？”

一抬头，却没想到自己指的是——

“醉花阴，听着就很没意思。”怎么随便一指就指了个青楼……贺茗堂硬着头皮说下去，正想再找理由换一家。

谁知半仙脸色忽地一变，半点悦色都无，撂下一句“大人爱去自己去便是”就甩手匆匆往东走去，直接拐进了小弄堂，不见了人影。

留下贺茗堂在原地哭笑不得，半仙刚刚才说他们道士讲求修身养性的，自己这就给他指了个醉花阴，他能不生气吗？

可老师竟然撂下自己跑了？他不知怎么地就追了过去，但出了嘉和巷那弄堂都是四通八达，存心要躲，拐几个弯儿就隐身了，像贺茗堂这种根本不熟悉的外地人无从寻起。

最后，只好独自一人只好默默回了府衙。

第二天，周容说同知大人没有来换新册子。

第三天，又来换册子了，只是没跟他说话。

贺茗堂心头一松，还好还好，只是前日逛了一整天没有工夫看账册而已，不是生气。自己都说不清，哪里惹到那老道士了，明明把柄还在自己手里捏着呢，怎的突然就顾忌着他喜怒了。俊眉轻蹙，有些心不在焉。

第四天的时候，无趣的日子稍稍被打破了。才刚刚辰时，就有一位小厮模样的清瘦男子来府衙报案，自称城北的邢老爷家的下人，被邢老爷的夫人差来报官府。

贺茗堂听过邢老爷，前几日研究桐城史册的时候看到过。

邢老爷年轻时候是个小官，才能、抱负俱是一般，直到几年前了，也还只是个稍微大一点的小官，在城西过去四十里外的乌山县当到了县令。

乌山县还是隶属于桐城官府管辖，但平日里一般的事务与案子都是当地县令拿主意。邢老爷官虽不大，但利用这小官身份倒是给自家开客栈、饭馆提供了不少方便，因而府中敛财颇丰。

三年前邢老爷染了一场病，上头就安排他回家休养，派了新的县令来，于是等病好了，邢老爷就专心在桐城经营铺子，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

正愁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想来这堂堂邢夫人报官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贺茗堂欣欣然带了两个手下去了一趟邢老爷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