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向日葵 第5章 第 5 章

手机震动时，陆时雨正坐在窗边晒太阳，看到屏幕上“爸爸”的备注，信息内容简短又带着惯有的不耐：“明天滚回来一趟。”

三年来，这样的信息他收到过无数次，每次都伴随着未知的打骂或羞辱，可他还是习惯性地顺从。身上的伤已经结痂，骨裂的地方也渐渐不疼了，他望着窗外的温家花园，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次会不会真的是有什么急事？

晚饭时，温宴清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吃饭，陆时雨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开口：“老公，我……我明天想回家。”

温宴清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清冷的眸子没什么情绪：“你家不是在这吗？回哪门子家。”

“我回…娘家？我爸爸发信息叫我……”陆时雨垂下眼，声音越来越小，“我怕真的有急事，而且我现在身体也好多了。”

他没说自己其实怕得厉害，怕回去又要挨骂，怕那些熟悉的暴力场景再次上演，可他从小养成的顺从，让他无法拒绝陆正明的要求。

温宴清沉默了几秒，擦了擦嘴角：“我也去。”

陆时雨眼里满是惊讶：“啊？你也要去？”

他和温宴清结婚三年，陆正明逼他叫温宴清回陆家，每次都被他糊弄过去——他怕他们对温宴清不敬，更怕温宴清看到自己在陆家的狼狈模样。可现在，温宴清竟然主动要跟他一起去。

“也对，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惊讶过后，陆时雨点头，眼里亮了亮，“好呀，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陆家别墅门口。陆时雨下车时，手指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温宴清走在他身侧，气场强大，瞬间压过了别墅门口那点虚张声势的奢华。

推开沉重的大门，客厅里，陆正明像往常一样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眉头拧成一团，满脸不耐烦。听见陆时雨进来的声响，他张嘴就想骂：“这几天死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叫你回来磨磨蹭蹭……”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陆时雨身后的人身上。

看清那张脸时，陆正明手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温宴清？

那个他盼了三年，逼了陆时雨无数次，哪怕把他打个半死，都没能叫过来的温家掌权人，竟然跟着陆时雨一起回来了？

陆正明愣在原地，嘴里的脏话咽了回去，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对陆时雨漠不关心、三年不露面的温宴清，怎么会突然愿意踏入陆家的门？

陆时雨感受到气氛的凝滞，下意识往温宴清身边靠了靠，小声叫了句：“爸爸。”

温宴清抬手，自然地揽住了他，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抬眸看向陆正明，清冷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声音平淡却掷地有声：“陆先生，好久不见。”

那语气里只有疏离的礼貌，却让陆正明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他也不管温宴清为什么没有叫他爸爸，连忙站起身，强装镇定地掐灭了烟：“温……温先生，你怎么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招呼佣人倒茶，完全没了刚才对陆时雨的嚣张气焰。

陆时雨被温宴清揽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沉稳的力道，心里的不安忽然消散了大半。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陆正明，忽然觉得，这趟回家，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正明脸上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先前的不耐和戾气一扫而空，对着陆时雨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却依旧藏不住命令的意味：“时雨，快去楼上叫你妈和你弟下来，就说……就说温先生来了。”

他特意加重了“温先生”三个字，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温宴清，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

陆时雨应声点头，刚要抬脚，手腕就被温宴清轻轻攥住了。

温宴清的手力道很稳，他看向陆正明，语气平淡：“不用麻烦，我们还有事要谈，让他们先在楼上等着就好。”

陆正明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点头哈腰：“好好好，听温先生的！不麻烦，不麻烦！”

陆时雨愣了愣，回头看向温宴清，眼里带着一丝疑惑。温宴清却只是松开他的手腕，顺势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到身边的沙发坐下，动作自然。

“温先生，喝茶！”陆正明忙不迭地亲自给温宴清倒了杯茶，递过去的时候，手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上好的龙井，您尝尝。”

温宴清没接，只是淡淡道：“不用。”

陆正明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收回，又转头看向陆时雨，眼神里带着催促，似乎想让他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陆时雨坐在温宴清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沉稳气场，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不少。他抿了抿唇，小声问道：“爸爸，你叫我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提这事，陆正明脸上的谄媚淡了些，却依旧不敢对着温宴清摆脸色，只是对着陆时雨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爸爸的公司最近生意不景气……”

他的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陆时雨心里沉了沉，果然不是什么急事，只是又来向他索要他微不足道的存款，他刚想开口说自己手头应该不剩多少钱了，手腕就被温宴清再次按住了。

温宴清抬眸看向陆正明，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声音冷得像冰：“陆先生，他的工资，你觉得能帮得上你吗？”

陆正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宴清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可以给。”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但我有个条件。”

陆正明眼睛一亮，连忙道：“温先生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以后，不准再用那种语气给时雨发信息，不准再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更不准……动他一根手指。”温宴清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陆正明的脸，“如果让我知道你没做到，往后，陆家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陆正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好！我答应！我一定做到！”

陆时雨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温宴清。他没想到，那些他不敢反抗的压迫，那些他早已习惯的索取，竟然被温宴清轻易地挡在了身前。

他下意识地往温宴清身边靠得更近了些，紧紧挨着他的手臂，像是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温宴清感受到他的动作，低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冰冷瞬间柔和了几分，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抚着。

楼上，陆时雨的继母趴在楼梯口偷偷往下看，脸上满是惊讶和窃喜。而被抱在怀里的小男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楼下的温宴清，嘴里小声嘀咕着：“妈妈，那个人是谁…”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带回房间了。

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程的路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陆时雨却没心思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眉头微微蹙着，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在想什么？”温宴清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陆时雨紧绷的侧脸。

陆时雨回过神，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我在想……爸他会不会生气啊？”

他想起临走时陆正明强装出来的顺从，可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甘，还是让他心里发慌。从小到大，他太清楚陆正明的脾气，稍有不顺心就会把怒火撒在他身上，这次温宴清当面给了他下马威，他会不会转头就记恨上自己？

温宴清看着他眼底的担忧，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怕他干什么？”

“可是……”陆时雨咬了咬唇，“要是他真的生气了，以后……”

“没有以后。”温宴清打断他的话，语气笃定，“我既然说了那些话，就不会让他有机会找你麻烦。”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捏了捏陆时雨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记住，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陆时雨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股暖意从心底缓缓升起，驱散了大半的不安。他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我还是有点怕……他以前只要不顺心，就…。”

那些被皮带抽打的刺痛，被巴掌扇过的麻木，像是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哪怕现在有温宴清护着，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温宴清的眼神沉了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陆时雨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包裹着陆时雨微凉的指尖，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陆时雨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些。他抬头看了看温宴清专注开车的侧脸，轮廓冷硬却莫名让人安心。他轻轻回握住温宴清的手，指尖蜷缩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车厢里再次陷入安静，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闷，而是带着一种无声的默契。陆时雨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的担忧一点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秘的安全感。

也许，真的不用再怕了。

他想。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朝着温家老宅的方向，也朝着一个希望没有打骂、没有恐惧的未来驶去。

养伤的日子变得格外平静，没有陆家的打骂，没有工作的琐碎，只有温家老宅的安静与温暖。

温宴清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他，大多是在傍晚处理完公务后。他话依旧很少，每次来，只是站在床边看一会儿，或者拿起床头柜上的病历本翻一翻，偶尔会问一两句“今天疼得厉害吗”“想吃什么”，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疏离的漠然。

陆时雨一开始很拘谨，每次看到温宴清进来，都会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高兴。他会小声回答温宴清的问题，眼神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像只刚被收养的宠物，对新的“主人”充满敬畏。

“今天感觉怎么样？”温宴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胳膊上。

“好多了，谢谢……老公。”陆时雨乖乖应声，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底的碎光比之前亮了些，“医生说骨裂的地方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应该就能下床慢慢走了。”

温宴清没再多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坐了一会儿。房间里很安静，要不是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陆时雨都要怀疑自己聋了，他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会主动说几句自己在公司的趣事，比如同事请他喝的奶茶很好喝，上班聚餐聊天的一些八卦。

他说得很轻，带着几分雀跃，像是在分享自己珍藏的小秘密。温宴清虽然很少回应，却会认真听着，偶尔目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柔和。

这天下午，温宴清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这是你的离职证明和休假申请。”温宴清将文件递给陆时雨，“我已经让助理跟你公司沟通好了，给你请了半年的长假，如果之后不想回去上班，也可以直接办理离职，我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陆时雨愣住了，接过文件翻了翻，看到上面“长假申请批准”的字样，对哦，他居然忘记了要跟同事说一声，但他从来没想过，温宴清会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到。他的工作很普通，薪水也不高，可那是他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是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归属感。

“谢谢老公……”他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感动，声音软软的，“不用安排新的工作，我等养好伤就回去上班，同事们都很好。”

温宴清看着他眼底真挚的光芒，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随你。如果不想做了，随时跟我说。”

“嗯！”陆时雨点头，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自从温宴清开始关注他，佣人也对他格外照顾，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营养丰富的饭菜，生怕他恢复得慢。陆时雨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那双总是带着怯懦的眸子，也多了几分鲜活的光彩。

他依旧很乖，会乖乖吃药，乖乖休息，会在温宴清来的时候，提前泡一杯茶——虽然他不知道温宴清喜欢什么口味，只是凭着感觉泡了淡淡的绿茶。

温宴清每次都会喝掉，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只是偶尔会在放下杯子时，多说一句“谢谢”。

这天晚上，温宴清看完他准备离开时，陆时雨忽然叫住了他：“老公。”

温宴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陆时雨攥了攥手心，鼓起勇气说道：“你……你明天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温宴清，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温宴清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时雨笑了。

温宴清看着他雀跃的模样，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转身走出房间，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就这样，温宴清陪他吃了很多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