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大殿悬空的法镜上,正在播放一段从记录宝石中提取的影像:
在靠近啸国陆地的海域,一条渊国商船遭遇袭击,二十名船员竟有过半被疑似兽族的强盗掳走。
仅有几人逃出,将这一幕仓促录下。
一时群臣哗然:
“这已是啸国的公然挑衅!”
“兽族不日前才在行宫安插刺客,如今又明火执仗,实在是欺人太甚!”
“陛下,此仇不可不报!”
消息很快传入后宫。
午膳时,宫人将各色菜品依次呈上,顾允泽听到消息,不由问:“渊国和啸国……真的要开战了吗?”
苍澈只说:“渊啸两国,本就因领土问题时有摩擦。在过往,就频繁有局部战争。”
顾允泽握紧了筷子:“如果真的开战,你……想让我同你一起去吗?”
比起上次在行宫时的鼓起勇气,他这一问,多了几分惶恐。
那颗被悬于城墙上的同族头颅,即使未曾亲眼所见,却总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此刻他面对苍澈,更多的是畏惧。
苍澈摇头:“你的眼睛未愈,上战场会很危险。”
他笑着握住顾允泽的手:“你能安然在此,就是对我最大的安心。”
不多时,苍澈便率大军亲征。
此后一连数日,顾允泽都待在寝殿里,足不出户。
只有太医来过几回,说他的眼睛已几乎痊愈,只是小心起见,还是继续服药一段时日。
一位侍从小心建议:“殿下整日在寝宫,未免过于闷乏……不如去后宫各处走走?”
顾允泽一怔,苍澈除了他之外并无嫔妃,先王的妃嫔都被遣回原籍养老,便问:“……后宫里,还有谁?”
“还有四公子。”侍从道,“渊国的公子公主,未结亲前,都住在后宫。”
顾允泽第一次来到了四公子的院落。
院中松石掩映,水声潺潺,十分清幽。
一位少年坐在水榭中写生,他一身白衣素雅,唯一的配饰是发间一根赤色珊瑚簪。
“四公子,王后到了。”宫人传道。
四公子苍峤放下笔,抬眼望来。
那是一双澄澈的绿眼睛,神态疏淡,不似妖族王室的威严,倒像是个置身事外的艺术家。
“请坐。”苍峤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距离感。
顾允泽走近,看见宣纸上画的是池中游鱼和岸边垂柳。
鱼鳞以海螺粉晕染,流光溢彩,比寻常的颜料更为鲜艳。
顾允泽不由赞叹:“好漂亮的画。”
苍峤只是淡淡一笑:“若王后不介意,不妨四处逛逛——我还想专心作画。”
虽然苍澈下令让他禁足思过,但除了不能出这处院子,他的生活并无多大改变。
一旁的宫人早知苍峤的性子,低声向顾允泽道歉。
顾允泽却摇了摇头,他理解有才能的人多少有些与众不同的习惯,只觉得这处院落雅致安静,让他心里也松快了几分。
几人行至偏殿,那儿陈列着苍峤历年的画作。
顾允泽看墙上那些鸟兽花木的写生图卷,笔触细腻,纤毫毕现,可见四公子确实醉心这些。
他绕过走道,目光一下被隔间里一幅人物画吸引。
画**有三人,中央坐着一名威严强健的中年男子,左右各立了一位年轻人。
右边少年眉目凌厉,是当年的苍澈;中间显然是已故的前任蛟王。左边那位青年五官清俊,虽在微笑,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忧郁。
顾允泽细细看了,发现苍澈和先王的眼睛都是蓝灰色,而那青年的眸子则与四公子苍峤一样,是少见的绿色。
随行的宫人压低声音解释:“长公子与四公子系同母所出,母亲是青蛟。”
顾允泽点头。
忽想起自己失明时,苍澈有过一次格外严重的病发,身上曾出现过鳞片。
他未曾见过苍澈的蛟身模样,如今被人一提,心中也有些好奇。
顾允泽离开后,院中只余潺潺水声。
苍峤看着桌上早已完成的画作,淡淡道:“王后走了?”
侍从应道:“是的。”
苍峤唇角微微一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离开了水榭,朝偏殿走去:
“没想到二哥,会封这样无趣的一个男人为后。”
侍从恭谨道:“王后毕竟是曜国的王子,据说,还是一位有能力的向导。”
“有能力?”苍峤冷笑,“他若真有本事,怎么会被曜国当弃子送来和亲?”
他的目光掠过殿内一众画作,定在那张人物画上。
苍峤看了画中微笑的长公子片刻,目光移到另一头绷着嘴角的苍澈身上,目光冷了下来,心想:
“我要你血债血偿。”
黄昏时分,丞相府中。
影卫禀告道:“丞相大人,今日午后,王后探访了四公子住处。”
丞相正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道:“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影卫稍有迟疑:“四公子只说要作画,王后便自行观赏了偏殿中陈列的四公子的画作。”
丞相点头,并不意外:“四公子与陛下素有龃龉,见了王后,也难免迁怒。”
他笑了一下:“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还需历练。”
影卫看着丞相那双与四公子酷似的绿色眼眸,四公子的母亲是丞相的亲妹妹,丞相对这外甥多有偏袒,似乎也是应当,并未多言。
突然,有侍卫快步入内,呈上了通讯法镜:“丞相,陛下抵达前线,已与啸**队正式交战。”
阴云低垂,怒涛拍岸。滨海的山岭绵延起伏,唯有一座巍峨的锥形火山耸立在海天之间。
啸国兽族披甲列阵,军队用小型投石机掷出一个个囊袋,灰白毒雾瞬间随海风在战场弥漫开来。
兽族将领仰天大笑:“有此能让水族发狂自残的神兵利器,我等只需在此坐收渔利!”
可很快,他们就有些笑不出来。
浓雾散去,渊国士兵们并未如预期般癫狂倒地,反而愈战愈勇,将兽族士兵杀得措手不及。
“怎会如此?!”兽族将领面面相觑。
之前他们在渊国行宫和王都安排的刺杀,可都证实了水族将士因中这灰雾,一个个癫狂至死!
苍澈坐镇中军,注视战局,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这场战斗,是兽族主动挑起。然而距离啸国上次大败不过月余,若非有得胜把握,他们怎会如此草率,再贸然送死?
“报!”卫兵来报,“啸国在前线频频使用一种灰白雾气,但对我军前线士兵并无影响,不知他们的用意何在。”
苍澈神情一凛,啸国的刺杀发生时,他下令封锁了毒雾的消息,寻常人只知道有啸国此刻行刺。
太医院虽然对制造毒雾的囊袋中的具体成分一筹莫展,却发现了这种雾气对普通水族士兵似乎并没有效果。
而因毒雾致死的将士,无一例外都有着渊国王室的蛟族血统。
原来啸国要的是这个!
兽族大将军已觉察不妙,咆哮道:“神兵怎会失效!变更战术!”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将能释放雾气的囊袋装入竹筒中,点火加热,轰然射入高空。
下一刻,天空炸开一团灰色浓雾,无数细碎的粉尘随风飘洒,将渊国大军彻底笼罩。
渊**队陷入混乱。
普通水族士兵只是惊慌咳嗽,却依旧稳住了阵列。但几名蛟族将领纷纷面色骤变,口鼻溢出血丝,周身震颤不止。
苍澈的耳畔轰鸣,剧痛如潮水般在他脑内袭来,他死死握住座椅扶手,不让整个人倾倒下去。
“陛下!”一旁的亲兵惊呼,立刻扶住了苍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