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空气中还残留着奶油的甜香。
两人洗漱完,差不多快十点了。此时的萧慕冉正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玫瑰项链。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夜景上,城市的霓虹在她深邃的眼眸里映出点点碎光,平日里冷硬的轮廓被灯光柔化了些许,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柔和。她似乎在想什么,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开,像风吹过湖面,漾开浅浅的涟漪便归于平静。
简十初从卫生间里走出。带来一阵阵洗发水的清香。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沙发轻微下陷了一下,萧慕冉才收回目光,看向她。“洗漱好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刚吃完蛋糕的甜软,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嗯。”简十初点点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轻轻蜷缩着。她的脸颊还有些未褪的微红,耳垂像染了薄霞。
空气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那我……去睡觉了。”简十初站起身,想避开这局面。
她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手腕却忽然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简十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便撞进了萧慕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萧慕冉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暖意,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贪恋。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用力,将简十初拉向自己。
失重感袭来,简十初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扶住什么,却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与萧慕冉外表的清冷截然不同,她的怀抱意外地温暖,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刚吃过的奶油甜香,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将简十初整个人包裹住。怀抱很紧实,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没有丝毫冒犯,只有纯粹的暖意和依赖。
简十初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胸腔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慕冉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与自己急促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谱写一首默契的乐章。
“简十初,”萧慕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谢谢。”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她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她的下巴抵在简十初的发顶,发丝间传来淡淡的栀子花香。
简十初慢慢放松下来,抬手轻轻环住萧慕冉的腰,感受着她腰间纤细的线条,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酸涩又温暖。她将脸颊贴在萧慕冉的肩膀上,能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清冽的雪松香,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抱了好一会儿,简十初才轻轻推开萧慕冉一点,仰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星,脸颊依旧带着红晕,鼻尖微微泛红,模样格外动人。
“你……许了什么愿?”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
萧慕冉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饱满的唇瓣上,女性不太明显的喉结不禁轻轻滚动了一下。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神秘,“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告诉你。”
简十初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笃定。她笑了笑,眼底的星光更亮了:“好,我等你。”
气氛好像有些暧昧。
萧慕冉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廓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今晚……可不可以在我房间睡?”
简十初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颊的温度瞬间升高,连耳根都红透了,像熟透了的樱桃。
萧慕冉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很轻,却格外动听,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
“小时候都睡过很多次了,怎么长大反而就腼腆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简十初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她微微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谁腼腆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像只受惊的小鹿,背影都带着几分慌乱。
萧慕冉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连带着眼角的清冷都消散了许多。她靠在墙上,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睡袍柔软的布料。
简十初很快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走了出来,她的头埋得很低,不敢看萧慕冉,快步走进萧慕冉的房间,将被子和枕头放在床的另一侧,动作有些僵硬。
萧慕冉紧随其后,关上了房门。床头柜开着一个暖光台灯。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躺到床上,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床垫很软,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弧度。
萧慕冉关了灯,屋内顿时被黑暗笼罩。
城市永不疲倦的光晕,透过未完全拉拢的厚重窗帘缝隙,在萧慕冉卧室的天花板上投下一条狭长而朦胧的亮痕。
简十初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能感受到身边萧慕冉的气息,那股熟悉的雪松香萦绕在鼻尖,让她心跳加速,毫无睡意。
她侧过身,背对着萧慕冉,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可越是努力,心跳就越快,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困吗?”萧慕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白日里少了几分清冽的棱角,多了几分被夜色浸透的温润。
“还好。”简十初立刻回答,声音有些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积蓄勇气,那勇气化作一句轻柔的试探:“要不……我们聊聊天?”她转过身面对萧慕冉,感到自己的耳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幸好黑暗是最好的掩护。
“好。”萧慕冉的回答简洁依旧。
“你还记得……”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是萧慕冉的。这声笑像羽毛拂过心尖,让简十初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点点。
她真希望,萧慕冉能每天都这么笑。
“你先说。”萧慕冉道。
“嗯……”
“你还记得我妈是什么职业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又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探询。萧慕冉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简十初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即使看不见,那目光也带着重量。然后,她听到萧慕冉清晰而平稳的声音响起:
“江阿姨,”她准确地叫出了那个尊称,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意和遥远的怀念,“江楠。北城第一警察局刑侦队队长。”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有力。
十一年了,她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连警衔都分毫不差。那个英姿飒爽、永远忙碌、眼神锐利如鹰的女人形象,在萧慕冉平静的叙述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简十初的脑海里。
“对,是她。”简十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回忆被唤醒的激动。
“她一直都大大咧咧的,但破案及其认真,总穿着那身笔挺的警服,皮带扣擦得锃亮,走路带风,监狱里的犯人没有不怕她的。”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沉浸在久远的画面里。
“你还记得我妈是怎么说你的吗?她总说:‘慕冉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绷着张脸,眼神却干净,心思也正,像个冰雕的小菩萨。’”
萧慕冉似乎也陷入了回忆。她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爸,简志诚,也是刑侦队的,从别的局调来的,因此和我妈相处久后产生了感情。”她停顿了很久,久到黑暗中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交织。
“但他在破案中牺牲了。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走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或许岁月已经磨平了伤疤。
身旁传来极细微的窸窣声。简十初感到萧慕冉的身体向她这边挪近了一丝,隔着薄薄的被褥,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辐射过来,带着无声的慰藉。
“我记得,”萧慕冉的声音在沉寂中响起,“你家客厅墙上,挂着他的照片。”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画面,“穿着警服,很年轻,笑容……很明亮。”
“是啊,我妈说,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像……像太阳一样。”
她想起母亲每次擦拭镜框时那温柔又带着无尽哀伤的眼神。这话题不可避免地引向了另一段苦涩的过往。
萧慕冉那个嗜赌、暴躁、最终也早早撒手人寰的父亲,那个总是在酒精和暴力中沉沦的阴影。简十初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转而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港湾。
“小时候,你总喜欢坐在操场角落那架破旧的秋千上。”简十初的声音轻柔得像梦呓,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放学了也不走,就一个人荡啊荡的。我每次值日打扫完,都能在那里找到你。”
那是她记忆里最深刻的萧慕冉的剪影之一,小小的身影在夕阳里摇晃,显得格外孤独。
“嗯。”萧慕冉应了一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沉淀感。“我在听风。”
“听风?”简十初有些讶异。
“嗯。风穿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的;掠过空荡荡的篮球架,呜呜的;卷起沙坑里的尘土,又簌簌落下……它们撞在一起,分开,再缠绕。”
萧慕冉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专注的认真,仿佛此刻又在侧耳倾听那存在于记忆中的风声,“那时候我就想,它们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旋律?像不同的乐器在对话。沙沙的是沙锤,呜呜的是管风琴的低鸣,簌簌的是……”她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像三角铁最细微的颤音?”简十初脱口而出,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关于音乐本源的共鸣而微微悸动。她从未想过,那个沉默坐在秋千上的女孩,耳中充盈的是这样一幅流动的音画。
“对。”萧慕冉的回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你懂。”
原来在那份孤独的守望里,蕴藏着对世界如此敏锐而诗意的感知,而这份感知的密码,在十一年后,被她意外地解读了。
“你还记得……学校后面那片废弃的小花园吗?我们叫它‘秘密基地’的那个。”萧慕冉问。
“记得。”听到这个,简十初来了兴趣。
“你总说那香气像被阳光晒透的糖霜。有一次午休,你拉着我从后墙的破洞钻进去,说要采最漂亮的花做书签。”她的叙述平静,却在细节处透出清晰的画面感。
“结果那天我穿了一条新裙子,刚钻过去就被铁丝勾住,‘嘶啦’一声,裙摆裂了好大一道口子,回家被我妈好一顿骂。”她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瞬间涌上脸颊的滚烫和手足无措的窘迫,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
“然后你站在那里,眼圈立刻就红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萧慕冉接道,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一点促狭的笑意,“我当时二话没说,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从后面给你围在腰上打了个结。”
温暖的感觉瞬间包裹了简十初。“嗯……你那时比我高半头,外套有些大,拖在地上像条小裙子。”她想起那个笨拙的蝴蝶结,想起萧慕冉那时故作严肃却掩不住关切的眼神,心底的柔软满溢出来。
简十初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放松下来。她侧躺着,面朝萧慕冉的方向,手臂自然地蜷在枕边。指尖,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萧慕冉散落在枕上的发梢。那发丝凉凉的,光滑如缎,带着她常用的、冷冽中透着木质清香的洗发水味道。
简十初如同被烫到般,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动的刹那,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盖上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又不带一丝侵略性,只是温柔地、稳稳地按住了她想要逃离的手背。
简十初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只手上。萧慕冉的手并不算非常柔软,指腹和指尖带着常年握笔和敲击琴键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而真实。那温度比她惯常给人的冰冷印象要热得多,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熨帖着她骤然加速的心跳。
萧慕冉的手掌只是轻轻覆盖着,没有更进一步的摩挲或紧握,仿佛只是为那无意触碰的发丝和她的指尖,搭建了一个温暖的庇护所,阻止了任何逃离的可能。
黑暗中,简十初看不到萧慕冉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对方也在侧身看向自己。她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像羽毛般轻轻扫过自己的额角、眉梢。那呼吸的节奏,似乎也因这无声的接触而有了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改变,不再像之前那般绝对平稳。
空气变得粘稠而甜腻,充满了某种无声的、亟待破茧而出的张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或许只是停滞了。萧慕冉的手指在简十初的手背上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腹下的薄茧擦过她光滑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试探,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确认。
“简十初。”萧慕冉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嗯?”简十初应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弦,等待着未知的音符落下。
“你的心跳……”萧慕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透过相连的手掌和咫尺的距离,依然清晰可辨的、有力而急促的搏动。
“……好快。”她的语气里没有戏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惜的温和,还有一丝……了然?
这气氛属实有些暧昧了。
简十初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皮肤像受惊的含羞草,在萧慕冉的触碰下骤然收缩绷紧,仿佛要努力缩回骨头里面去。她所有的感官瞬间被无限放大,集中在那一点方寸之地。
她该怎么回应?承认这心跳是为她?为此刻?为这令人眩晕的亲近?还是为那些在黑暗中复苏的、闪着微光的童年碎片?
她更加确认自己对萧慕冉的感情。
简十初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紧。最终,她只是反手,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小心翼翼的勇气,将自己的手指,轻轻穿进了萧慕冉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指间。
不是紧握,只是指尖与指尖的触碰、交错,带着试探的微颤。
萧慕冉被她有些笨拙的举动弄可爱到了,心尖融化成一池春水。
“睡、睡觉……我困了……”简十初说话都有些结巴,带着点微颤。
萧慕冉轻声笑了笑,笑声极为好听,弄的简十初心尖像被羽毛拂过似的发痒。
“好,睡觉。”
牵着手,睡觉,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