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三年五月初一,蔺政泊率军启程回京,同时,天和帝在正阳殿颁布旨意,册封长子蔺政清为太子。
旨意传到蔺政泊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京城郊外。谋士陆明第一时间来找蔺政泊议事,希望蔺政泊此番回京要多加小心。
蔺政泊倒是很平静。
其实从天和帝包庇蔺政清陷害他的时候,蔺政泊就已经有预感天和帝会立长子为储君,而现在也不过是在预料之中罢了。
蔺政泊依旧不慌不忙率军回京,先把李窈伽安顿到豫王府,然后才又进宫向天和帝述职。
天和帝对蔺政泊善后赫安的事情很是满意,确切的说,蔺政泊从来就没有让天和帝失望过。
述职过后,蔺政泊与太子蔺政清一起告退。
如今蔺政清是太子,太子是半君,蔺政泊不管怎样都要向太子行礼。
蔺政清曾在梦里幻想过老二向他行礼的样子,如今真的实现了,他简直得意地要把尾巴翘上天。不过他刚刚当了太子,兄友弟恭的戏码还是得演一演。
太子摆出一副好大哥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蔺政泊的肩膀,语重心长,“老二,你安抚善后赫安辛苦了,现在回京好好休息,大哥还等着与你一起为父皇分忧。”
蔺政泊面无波澜淡淡称是。
太子心里那个舒坦,他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来,“那行,你回去歇着吧。”
蔺政泊依旧淡淡称是。
两个人继而在宫门口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蔺政清是太子,所以蔺政泊必须要让太子先走,太子自然也不跟蔺政泊客气。他憋屈了三十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该有的太子架势,他要全部都摆出来。
蔺政泊便站在宫门前目送太子离开,直到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蔺政泊才面无表情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蔺政泊坐着马车回到豫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末,才一走到后院,就听到了一阵女子的笑声。
蔺政泊抬眸看去,然后就看到他的小夫人正跟一群婢女们聊的火热。
蔺政泊继而迈步走过去。
是兰芳先看到了蔺政泊,然后立刻恭敬行礼,“拜见殿下!”
其他婢女们在听到兰芳的声音也连忙抬眸去看,在看到蔺政泊后也连忙恭恭敬敬地对蔺政泊行礼:“拜见殿下!”
蔺政泊语气无波,“起。”
婢女们这才都起身。
李窈伽坐在石凳上,穿了一条浅绿色的裙子,看上去很是清爽。只是这会儿她人也不笑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蔺政泊。
蔺政泊迈步走过去坐到李窈伽一旁的石凳上,“刚才不是还很开心,怎么本王一来就不笑了?”
李窈伽:“……”
有婢女给蔺政泊倒了茶,但蔺政泊并不喝,只是看着李窈伽。
李窈伽只好道:“方才就是聊些女子间的闲话,总不好把那些话说给殿下听。”
蔺政泊这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王府都逛了吗?”
李窈伽摇头,“还没有,方才在聊天。”
但其实根本用不着逛,她上辈子在豫王府住了五年,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走
蔺政泊继而起身,“那本王带你去逛逛。”
豫王府很大,全逛一遍少说也得一个下午,李窈伽不想浪费时间,但眼下也没有别的说辞,只好跟在蔺政泊身后。
蔺政泊依次带着李窈伽去了前堂、内殿、偏殿、寝殿、花园以及书房,除了仆人们干活儿的地方,比如后厨之类的没去之外,所有地方都逛了一遍。
两个人起初是溜达着走,但走了一小会儿就改坐轿子了。蔺政泊倒无所谓,主要是照顾李窈伽,王府太大了,真让李窈伽步行在王府里面溜达一圈,李窈伽的脚就别要了。
重新回到内殿已经是下午酉时,蔺政泊吩咐婢女去拿王府的名册。豫王府大,用的仆人婢女自然也多,粗略估计一下有一百多人,还不包括王府的护卫军。
护卫军不需要李窈伽管,蔺政泊只把仆人和婢女的名册给了李窈伽。其实按道理讲,仆人和婢女也不需要李窈伽管,因为李窈伽只是妾,不是王妃,不能当王府的女主人。但蔺政泊还是把府中事宜交给了李窈伽,这是一种体面。
李窈伽拿过名册粗略看了眼,其实压根儿也用不着看,仆人也就罢了,但府中婢女的名字她基本上都记得,只不过这会儿她还是得装装样子,否则让人察觉她对豫王府的情况这么熟门熟路的,她解释不清。
除了仆人和婢女的名册,蔺政泊还把王府的账簿一并给了李窈伽。账簿包括库房的明细、每个月王府的收支,以及李窈伽的月俸。
李窈伽对这个还是很想了解一下,毕竟她要攒钱逃跑。上辈子李窈伽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蔺政泊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念头,所以她对她的月俸也没有在意过。但现在不一样了。蔺政泊赏她的东西,将来她走的时候一样也不能带,因为那些东西都太过名贵,带在身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她能带走的只有银子,而银子的来源就是她的月俸。
李窈伽一页页把账簿往后翻,按照大朔王朝的规定,藩王的月俸是五千两,藩王妃的月俸是三百两,而藩王侍妾的月俸是……
李窈伽差点以为她看错了,但她反复往后翻了两页又翻回来,才确定藩王侍妾的月俸的确是五两。
五两。
李窈伽默了片刻。
上辈子她被蔺政泊盛宠,各种奇珍异宝都见遍了,所以她对银钱根本就没有概念。起初她看到王妃这三百两都觉得有点少,而侍妾这直接剩了个零头。
一个月五两,一年六十两,十年才六百两。李窈伽虽然出身不高,但她并没有过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所以李窈伽根本不清楚一个普通百姓需要花费多少银钱才能衣食无忧。
李窈伽只觉得这一个月五两银子少的可怜。
蔺政泊注意到李窈伽一直在看她的月俸,小脸皱巴巴的,显然是觉得月俸少。
蔺政泊言简意赅,“库房里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都可以给你。”
大朔王朝有大朔王朝的律法规矩,所以蔺政泊不可能为了李窈伽单独给侍妾涨月俸,但李窈伽既然跟了他,他必然不会委屈了李窈伽。
李窈伽压根儿不是想要库房里的东西,那些东西再好也不可能拿着带走,否则她一出门就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是生怕别人不来抢她?
李窈伽又把账簿合上,五两就五两吧,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蔺政泊继而吩咐全府的仆人、婢女来拜见李窈伽,这是王妃才有的待遇,但蔺政泊把这份体面给了李窈伽。
仆人、婢女很快便聚集到殿外,婢女在前,仆人在后,一百多号人排队站,一眼望过去乌泱泱地一片。
王府长史扬声道:“拜见殿下夫人!”
众人便立刻恭恭敬敬地对着蔺政泊和李窈伽行礼,然后齐声跪拜。
蔺政泊语气无波,“往后府中各种事宜皆交由夫人掌管,你们要敬重夫人,如有违背,府规惩治。”
众人立刻恭敬称是。
李窈伽望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又与上辈子的碎片重合,几乎一模一样。
替李窈伽在府中立了威,差不多就到了晚膳时间。李窈伽与蔺政泊坐到内殿里,仆人们便立刻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要说李窈伽真正喜欢豫王府什么,大概就是豫王府的饭菜了。这个是真的好吃,比赫安那家醉仙楼的招牌菜还要好吃。
李窈伽看着那些美味佳肴一道道摆上桌早就已经食指大动。有婢女伺候着蔺政泊和李窈伽布菜,李窈伽吃得很香。
这边二人正用着晚膳,有侍卫匆匆走进来向蔺政泊行礼,“殿下。”
蔺政泊道:“讲。”
侍卫这才又道:“东宫侍卫扣了殿下您从赫安带回来的两只箱子,说是太子殿下要查。”
蔺政泊面色未变,语气淡淡的,“知道了。”
侍卫便恭敬退下。
蔺政泊从赫安往京城走的时候就放出风声,说自己利用安抚善后赫安之便大肆敛财。
天和帝现在最痛恨地就是搞这种破坏皇权稳定的事,所以谁敢做谁倒霉。太子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太子得到蔺政泊利用安抚善后赫安之便大肆敛财的消息后都没过一过脑子,直接就派东宫的侍卫把蔺政泊从赫安带回来的箱子给扣押了。
蔺政泊就知道太子沉不住气,但可惜这回太子要失望了。因为蔺政泊压根儿就没有敛财,那两只箱子里面装得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书。
蔺政泊没在意这件事,与李窈伽在内殿用完晚膳就去了书房。李窈伽则带着兰芳和双儿一起回寝殿,双儿是上辈子李窈伽在王府里的贴身婢女,这辈子再次见到双儿,李窈伽只感到更加亲切。
李窈伽依旧跟上辈子一样让双儿照顾一下兰芳,毕竟兰芳从来没有在王府待过,很多府里的规矩她都不懂。双儿连忙应着是,她很善良,跟兰芳也很投缘,两个人才认识了短短一天就已经无话不说。
兰芳和双儿都是李窈伽视为亲人的人。如今她重活一次,能再跟她们一起生活也是一种安慰。
李窈伽让二人一起陪她去沐浴。夏初的温度还不算太高,所以头发洗完后不会很快就干,得晾一会儿。李窈伽让兰芳和双儿都下去歇着了,然后自己趴在床上一边晾头发一边算帐。
她刚才沐浴的时候旁敲侧击向兰芳和双儿打听了一下普通百姓大概一年能花销多少。两个人告诉李窈伽,一般普通百姓一个月能挣800文,吃吃喝喝再加上衣服之类的500文就够了,但看病比较贵,请一次大夫就要500文,如果家里有喜事,比如成亲给女方的彩礼钱要5—10两,但这些不算日常开支。还有就是房子,如果自己有房子就不用计较银钱了,但如果没有,按照现在京城的房价来说,单间租金半年就要一两银子。
李窈伽开始计算。
她一个月的月俸是五两,等蔺政泊发动华安军变的时候差不多能攒一百八十两。普通百姓一个月吃喝用是500文,把看病钱和房租平均进去,一个月算一两银子,那么一年的花销就是十二两。如果她有一百八十两银子,就可以在外面安安稳稳地过十五年。
李窈伽顿时有点泄气,才十五年,那十五年之后怎么办?而且还有兰芳,兰芳也得一起带走,否则她一逃跑,兰芳留在王府肯定要遭殃。但如果再加上兰芳,两个人过日子,这点钱就更不够花了。
李窈伽手托腮,正琢磨着不行就把蔺政泊赏她的东西瞅机会变卖了,头顶忽然传来蔺政泊的声音。
“在做什么?”
李窈伽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把床上的纸藏起来,但蔺政泊已经先一步把纸拿了过去。
“吃喝用500文,看病500文,房租半年一两。”
蔺政泊默了片刻,“这是在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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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