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心事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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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门关上，林既平淡然无谓的神情微变，他烦躁地顺了一把头皮，甩掉头发上的水滴。

盛夏天哪怕没有太阳，空气也是燥热的。

修车厂离城中村并不远，他这阵子被妹妹云昭搞得心烦不已，一路上浑身低气压地走着。

路过看见他或者坐在门口乘凉的人见状噤若寒蝉。林既平越来越可怕了。

这时，他的手机发出了震动的声响，林既平掏出手机看到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谁啊，有事吗？”和一群大老爷们混久了，他现在的话越来越简短，曾经那些冗杂客气礼貌的问候语他都记不起来多久没用过了。

【我是秦天昭的班主任，你是他哥哥吧？方便现在来学校一趟吗？】

“好，我现在过去。”

林既平挂断电话，走到马路上拦了俩出租车赶往了南城14中初中部。

*

林静头疼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秦天昭以及班里另外三个男生。

三个男生的父母一脸气愤地坐着，“他的父母呢，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林既平目光落在了一脸不服的秦天昭脸上，他额角突突直跳。

“老师，我是秦天昭他哥。”

脸上带着刀疤，超过一米九的身高，一脸凶相地走进来，林静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来。

等反应过来对方是学生家长时，她尴尬地笑了笑，“请坐请坐。”

刚才还叫嚣着要报警要让秦天昭坐牢的家长们心下揣揣不安，这是混黑的吧？绝对是！脸上都有刀疤，指不定刚牢里出来。

光脚的可不怕他们这些穿鞋的。

林既平面无表情地坐下，一眼都没看秦天昭，而是问道，“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林静咽了咽口水，将秦天昭和另外三个男生打架的事说了，“我问过了，是天昭先动的手，他一直不肯说动手的原因。”

林既平瞥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秦天昭，又看了几眼三个同样鼻青脸肿的男生。

好家伙，坐轮椅上都能和对方打得旗鼓相当。

“这事没完，我、我们一定要个说法，凭什么动手打我儿子。”其中一个家长出声嚷嚷道。

另外两个男生的家长附和着连连点头，连声质问，“对啊，凭什么！”

林既平扯了扯嘴角，看向那三个男生，“被坐轮椅的打成这样，你们也不嫌丢人。”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们一家都是流氓混蛋吗？”

三个男生尴尬地低着头，秦天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哥，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林静头皮发麻，强调道，“我们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林既平了解秦天昭，他是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

秦天昭坐在轮椅上一改以往敏感阴沉的形象，如今的他一脸不羁的模样，坐轮椅简直坐出了坐龙椅的感觉。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动手打人？”

“他们做的恶心事我都说不出来，你们自己说。”秦天昭横了他们一眼。

“我们也没做什么啊！”男生嘟囔道，他们也不知道哪里就惹了秦天昭不爽，他们一向和他没什么往来的。

林静非常苦恼，少年人就是犟，非不说是为什么，那她怎么处理。

林既平可不惯着他，幽幽地盯着他看，秦天昭霎时投降。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撞见过好几次他们三个从女生卫生间出来，还拿着手机，我确定了他们偷拍女生。呸，真恶心。”

“你怎么知道？”

三个男生面色一变，他们什么时候被看见了？为什么他们不知道！

林静见状哪里还能不相信，偷拍女生上厕所……

她顿时汗毛直竖，“手机交出来。”

三个男生抿着唇，就是不动弹。

父母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儿子，见儿子脸色难堪，又不免心软，“老师我们删掉我们删掉！”

“儿子，快，当着老师的面删除照片！”

“拿给我！我来删除！”林静铁青着脸。

“没有，秦天昭他胡说。”

偷拍女生上厕所这种事和单纯的打架性质完全不一样，这件事被同学们知道的话，他们还怎么继续在学校里呆下去？

“手机。”

林既平伸出手，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脸上，极具压迫感的气息顿时让他们三人白了脸，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放在他的掌心上。

他将手机递给林静，“老师你来删。”

秦天昭一眼就看出他哥此刻的心情变得很差。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偷拍女生上卫生间……

他下颌绷得紧紧的，他家有妹妹，对这种伤害女孩子的事情他格外难以容忍。

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林静气得胸口起伏着。

她快速删掉了那些照片，连“最近删除”里也统统删除掉了，保证照片无法恢复才放下手机。

“老师，实在对不起，孩子……可能青春期，好奇，对，好奇！老师这件事能不能……”

林静打断家长的话，“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个人能解决的，我会将这件事如实上报给主任、校长。”

……

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巧放学铃声响了。

秦天昭让林既平等等，他把书包拿出来就跟他一道回厂里。

回去路上，秦天昭接到了他妈江灵的电话，“好，我知道了，我会和哥说的。嗯，挂了，拜拜。”

“怎么了？”林既平推着他随口问道。

“我妈说让你和云昭今天去厂里吃饭，她今天煲了老鸭汤，人家家里自己养的老母鸭。”

林既平点点头，“你发信息和云昭说一声。”

“好！”秦天昭发完信息才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哥！你和云昭闹别扭了？她居然会和你吵架？”

在他看来，谢云昭简直就是林既平的小跟班一样，而且貌似她是个兄控啊！

“胡说什么，没吵架。”

林既平懒得理他，也不知道怎的，这孩子明明以前还是敏感阴郁的性子，他接手管他之后，他忽然性情大变，变得狡猾又吊儿郎当的。

“你还是想想等会怎么和江姨交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吧。”

“啊！”秦天昭抓狂，“哥，我说我这是见义勇为行不？”

林既平面无表情地呵笑了一声。

“哥，你什么意思啊，我这难道不是见义勇为吗？要是那三个家伙把女生的照片传出去了，被拍到人脸的女生怎么办！”

林既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说你做得不对，只是下次换个办法行吗？不能告诉老师吗？一定要自己一个人上去揍人？轮椅是给你坐的，不是让你撞人的，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轮椅上改装的东西拆除。”

……

秦天昭的家就在修车厂附近，江灵闲的时候会帮忙厂里另外三个负责厂里工人的午饭和晚饭的阿姨。

小食堂里，工人三三两两一桌已经开始吃饭了。

林既平和秦天昭到的时候，谢云昭正在摆碗筷，江灵将砂锅里煲的汤端出来，刚放下汤，她就看见鼻青脸肿的秦天昭。

“天昭，这是怎么了？”江灵急了。

阿旭叔也紧张道，“在学校被欺负了？”

秦天昭摸了摸鼻子，手肘撞了撞林既平，示意他来说。

如今的林既平才是他们这些人的支柱，林既平瞥了他一眼，三言两语将学校的事说了。

江灵等人才松了口气，不是被人欺负就行，但江灵还是叨叨地骂了他几句，让他下次不要选择这么冲动的方式。

骂归骂，说归说，一行人落座。

林既平的一侧已经坐着阿旭叔了，谢云昭抿了抿唇，看向他右侧空着的座位。

从进来到现在，他始终没看她一眼。

谢云昭心中泛酸，犹豫着要不要像往常一样坐过去。

踌躇之间，秦天昭已经滑动轮椅坐在了林既平的右边，他眉眼一挑笑嘻嘻挑衅地看着谢云昭。

果不其然，沉静温婉的谢云昭眼神泛上冷意。秦天昭笑意更浓，觉得更有意思了。

“都坐下，都坐下。汤给你们盛好了……”

江灵招呼着大家喝汤，谢云昭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正在喝汤的林既平。

饭桌上，谢云昭一贯不怎么说话，而是听着林既平和阿旭叔他们说着修车厂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说完了，身为长辈的一群男人开始操心起林既平的人生大事。

“既平，你今年21了，想结婚没？再不济找个对象谈谈啊！”

林既平笑了下，谈恋爱、结婚……他从没想过这种事。

“我事够多了啊！哪有时间。再说了，我这腿，这脸……别吓着别人女孩子了。”

“说啥呢，你这是有男子气概！”

“对啊，多板正多有气势的男人！”阿旭叔拍了拍林既平的肩膀。

林既平无奈地笑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他们站在他这边当然看着哪哪都好，但他的条件他自己还能没有自知之明吗？

江灵忽然看向谢云昭，“云昭九月份就要去京照上大学了吧？”

桌上众人看向谢云昭，C省的高考理科状元出自他们南城，即便他们都是没什么学历的大老粗，也知道含金量，众人都与有幸焉。

谢云昭勉力笑着，“嗯。”

她还没从林既平将来会谈恋爱、结婚这个认知中回过神来。

“云昭也长大了，她去上大学，家里就你一个人，虽然你现在的年龄也不算大，但要结婚也可以了。”

城中村的小年轻们普遍高中就不读了，有的甚至初中都没读完，因此结婚得都早，像林既平这个岁数的有的都有孩子了。

“嫂子说得对啊，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日子过得没那么孤单。”

阿旭叔笑着说着，他是真心把林既平当自家侄子的，林既平哪里都好，吃苦耐劳，性子沉稳，人又聪明，就是性子闷了点，寡言少语的，家里要有个女人，是真的会很不一样的。

谢云昭攥着筷子的指尖渐渐收紧，林既平身边会出现另外一个人，他将来的妻子，他们会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而她，只是妹妹而已，一个即将去外地上大学的妹妹，她没有资格去插手他的人生大事。

她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样，艰难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周围的声音嘈杂得刺耳，她渐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情绪动荡，她心中泛着酸意，这股酸意涌上她的眼眶。

谢云昭垂着眼帘，努力想将情绪压抑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眸，想看着他，想听他怎么说？

一群人揶揄他，劝着他，仿佛结了婚，他的日子就会变得幸福起来，但林既平清楚并不是这么回事。

不合适的婚姻、勉强的结婚对象有时候反而会给家庭带来无穷无尽的争吵、烦恼。

正想转移这个话题时，他似有所觉，下意识抬眸，撞上了谢云昭的视线。

四目相对下，她眼底流露出几分试探、几分期待、几分埋怨，看得林既平头皮发麻。

“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佯装平静无谓地收回视线，言笑晏晏说道。

谢云昭一怔，心仿佛沉沉地坠了下去，胸腔中的酸胀从心底冒出来向着全身涌去，手脚发软。

“江姨要有合适的人介绍，我们也可以先见见，就当朋友聊聊天先处着。”林既平继续笑着说道。

他这么一说，阿旭叔等人都笑开了，江灵笑着道，“这事啊，姨我会给你留心的。”

……

明明是盛夏天，谢云昭却感觉风呼呼地往她缺了口的心上呼呼吹着，吹得她浑身都疼，吹得她心脏颤抖。

这顿饭她不知道怎么结束的，她浑浑噩噩地站在修车厂的空地前，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等着林既平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伤心了？”

身后响起一道明显压低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谢云昭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谁。

是秦天昭。

谢云昭一开始和秦天昭相处得还算可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看她似乎很不顺眼，经常在私底下语言刺激她。

谢云昭不理会他，秦天昭也不意外，总是一副温和柔婉的谢云昭其实并不如外表上表现出来的一致。

他继续道，“你就去上你的大学，我哥的生活你不要参与了。”

谢云昭猛然回头，眼底充斥着怒意，她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哥哥，不是你的。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说。”

“就凭我真把他当哥，真的想他好，而你……”

秦天昭笑了笑，“还想吸他血，你想吸血他多久……他有担当有责任感可不是来让你这么利用他的。”

“差不多就得了吧。”秦天昭抱胸笑着看她。

谢云昭苍白着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响她梗着脖子道，“我哥哥帮我还的钱，我会还给他的。”

“钱能还完，他的人生呢？你知道他以前很优秀的，对吧？那他因你这个沉重的累赘而放弃掉的未来你怎么还？”

诚然他哥无法去军校了，但若不是因为谢云昭，他完全能重新复读一年考上重本院校，继续读书。

现在呢，C省理科状元是她，她就要走上璀璨广阔的未来，而他哥呢，一辈子腐朽在这座灰霾的南城。

同样是伤了腿，他学习不好，能力不行，他烂在这里就算了，他哥林既平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免愤慨于造成他如今境况的谢云昭。

谢云昭与他们将来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早点走才好，免得伤人伤己。

**裸、血淋淋的事实被人戳破，袒露在天底下，谢云昭羞愧又难堪。

秦天昭说得没错……

“行了，零件有磨损尽量直接换，安全最重要。”

林既平帮忙修完刚才进场的货车后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朝厂里的师傅们拜拜手就走了出来。

厂门口，谢云昭紧抿着唇脸色苍白，而秦天昭倒还是笑嘻嘻的，“哥，你要回去了？”

林既平忽略了他的话，径直走向谢云昭，“怎么了这是？”

谢云昭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秦天昭后迅速垂眸，低声道：“没事，哥哥。”

秦天昭见状，翻了个白眼，她那副样子明摆着就是说是他欺负了她呗。

果不其然，林既平转头看他，“你惹云昭做什么？”

“没有，哥哥我们回家吧。”谢云昭转身就走。

林既平盯着他看了几眼，眼神警告他，秦天昭撇了撇嘴，真是好一朵白莲花，他哥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

回到家，林既平靠在单人沙发上姿态懒散地看着体育新闻，谢云昭拿着衣服默默进了卫生间。

她关上门，林既平视线才瞥过去一眼，随即收回。

电视上主持人正铿锵有力地讲解着新闻，林既平的心神渐渐跑远，下午那一出加上晚上他让嫂子帮忙介绍女孩子，双管齐下，云昭该打消心思了吧……

他松了口气，继续看着新闻。

卫生间门打开了，水雾跑出来，林既平下意识想望过去，却硬生生将转到半途的头转回来。

以后他真得注意点，是不是他哪点没做好让她误会了？他指尖摩挲着下巴思考着。

青春期的女孩子就是难懂且反复无常，他低低啧了一声。

谢云昭端着盆子从电视前经过，盆子里装的是她刚洗好的衣服，她将衣服晾挂上去，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林既平的方向。

而他始终没看她一眼！体育新闻那么好看吗？谢云昭抿着唇，心情沮丧。

她又从电视前走过将盆子放回卫生间内。

秦天昭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谢云昭踌躇迟疑着，“哥哥……”

林既平心一跳，嘴角微微抽动，他假装没听见。

“哥哥！”谢云昭提高音量。

林既平无法当作没听见了，“怎么了？有事？”

谢云昭抿了抿唇，攥着指尖走过去，和他挤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沙发位置不大，坐在一起腿贴着腿，夏季衣衫本就薄，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林既平觉得他的腿都要抽筋了，他下意识想站起来。但谢云昭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柔软的触觉从手臂直冲上脑门，林既平整个人坐立不安，他动了动手臂想把手臂抽出来，她抱得更紧了。

“云昭，你有什么事你说就好。”他头皮发麻，不敢动弹。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旁人格外惧怕的他此刻却仿佛炸毛的小狗一样被她抱着，谢云昭不可否认地感到满溢的满足。

他更凶点更可怕点，最好所有人都害怕他，他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了。

秦天昭后来总是私底下言语刺激她，而她对秦天昭的观感同样越来越差，“哥哥”这个称呼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现在却多了一个多余的秦天昭。

他总是和她抢林既平，谢云昭眼底泛着冷意。

“哥哥是在躲着我吗？你真的要找对象结婚吗？”她扬起脸，让他看见她泪盈盈的双眸。

林既平心软了，对她生不起气来。

他一向懒得絮絮叨叨多说什么，但云昭总是例外，他作为哥哥，得好好引导她。

“云昭，我没有躲你，我们长大了，男女有别，本来就应该保持距离。你大学毕业后会工作、结婚，我也不例外，要是有合适的，也会结婚。兄妹就是这样，以后不可避免的会有各自的家庭，我……”

林既平说不下去了，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

“哥哥是不要我了吗？”

谢云昭眨了眨眼，泪水从眼眶滑落，眼尾鼻尖泛红。她无法接受他说的，以后他的身边会有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云昭，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你要往前走，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会喜欢的。”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眼神难得地柔和起来。他无法企及的世界，会有她替他去看去感受去翱翔。

“我需要！我需要你。哥哥，你和我一起走吧。反正南城我们什么都没有，你有我就够了，好不好？”

谢云昭执拗地说着，看向林既平的眼神痴缠眷恋。

林既平嘴角紧绷，“云昭，别胡闹了。”

八十万的债务，他的补偿费还了三十万，这三年陆陆续续他一共还了二十万，还差三十万。

云昭作为C省的理科状元，她去了哪所大学哪个专业都是可以查到的，她都到了大学了，他绝对不会让许敬破坏云昭未来的生活。她不能像他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