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心事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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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泯灭，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小平房内人间烟火气息缭绕，暖黄色的室内灯为家里平添几分悠然安宁。

狭小的厨房内，洗菜的水声哗哗，炒菜的锅里冒着热气，食物香气散发出来，谢云昭鼻尖动了动，吸了一口。

今晚的菜是清蒸鲈鱼，蒜蓉生菜，山药排骨汤。

谢云昭看着饭桌上的菜色有些纠结，她其实觉得两个人没必要煮三个菜，太奢侈了。

没钱那会儿，她都喝的食堂免费汤，吃的食堂免费的汤料。

但是她哥的腿刚好……还是需要多补偿营养。

那、她可以少吃点啊！

饭桌上，林既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云昭的反常，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都是他意识到她喜欢这才又做的菜色。

这是不喜欢？吃腻了？

林既平再一次看到她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埋头吃了一口白饭。不像是不合口味的样子……

谢云昭将碗里的饭吃完，站起身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碗筷一边试探着道，“哥哥，还剩好多菜啊，下次菜不要炒那么多，我们吃不完的。”

她明明小心翼翼的样子却装作随口说话的样子，林既平指尖攥着的筷子一顿。

他哪里还能猜不出她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他没找到工作，想帮忙节省家里的支出，而节省的是她自己的那一份。

林既平抿着唇角，心里又气又心疼，再省他也不会省餐费。她正在长身体的阶段……

“云昭，你没怎么吃菜当然吃不完。”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她，又到：“坐下来，一起把菜吃完。”

谢云昭局促地坐下来，期期艾艾喊道：“哥哥……”

“快吃。”

林既平说完盯着她看，谢云昭没办法只能重新拿起筷子夹肉夹菜吃。

吃着吃着，她眼泪吧嗒一声滴落下来，谢云昭慌张地伸手抹去桌子上的泪渍。

刚抹完，饭桌上又添了更多的泪渍。她手忙脚乱起来……

林既平心里叹了一声，放下筷子，转身从柜子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沉默地看着她。

谢云昭一顿，接过纸巾，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对不起，哥哥，我不想哭的，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她多么幸运啊，这个世界上有人真心把她放在心里，但她却给他带去了沉重的债务。

他还被她诓骗得不得不照顾她。

她有什么脸面哭？！有什么脸面说这种话？！她都觉得自己假惺惺的。

“哥哥，我可以随便吃点东西饿不死就行。我也不用吹空调，不用穿好看的衣服，哥哥……”她伸出手拽住他的小臂，“只要哥哥你别走，陪着我就好。陪着我。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云昭，冷静点。”

林既平不得不提高音量。

谢云昭一顿，讪讪地收回手。

“云昭，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没有本事，倒让你担心了。”

林既平苦笑一声，是他自视太高了。

谢云昭红着眼眶连连摇头，林既平不想她再掉眼泪，便道：“不是说我老了你养我吗？不好好吃饭长大，以后怎么养我。”

谢云昭吸了吸鼻子，认真道：“哥哥，我说的是真的，我会好好读书，以后我一定养你。”

“好。”林既平笑着道，“现在可以好好吃菜了吗？”

谢云昭尴尬得脸颊涨红，她都上高中了，居然还哭鼻子。

*

晚上，林既平、谢云昭和往日一样并排着坐着，一人默默答题，一人默默陪着。

写完各科繁重的作业后，谢云昭在去房间睡觉之前一直犹犹豫豫假借出来喝水的借口欲言又止。

正准备躺下的林既平听到声响，又坐了起来。

“云昭，有事和我说吗？”

谢云昭迟疑……

今天他没找到工作，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提起“家教兼职”会不会不太合适。

听说男生很要面子，刚才他都自嘲是自己没有本事，她给他找兼职会不会让他误会她觉得他没用啊。

“哥哥……”谢云昭神情忐忑，又希望家教兼职能稍微缓解他身上的担子。

“云昭，不要害怕，你都喊我哥哥了，有什么事哥哥都会帮你处理的。”

林既平心里揣测着，会是在学校受委屈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隐隐的鼓励和包容，谢云昭抿了抿唇，一鼓作气将白天邱桐的提议说给了他听。

“哥哥，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家教这份兼职的。”

林既平耐心地听完了，他沉思了片刻，“云昭，这不是你觉得就可以的，我只有高中毕业证，对方父母很难同意的。”

谢云昭急了。

“可是……”

“但我会努力争取的。”林既平嘴角弯了弯，“不能辜负你和你同学的期待，而且我也觉得我可以试试。”

家教这份工作重点不在于身体是否如常人般康健，而在于脑子里的知识。

他自认，书本上的知识他掌握得还算不错，否则怎么考得上超出一本科线七八十分的军校。

闻言，谢云昭开心了，“那我明天和邱桐说一声，让她把你的电话号码给邱继。”

林既平点了点头，“云昭，谢谢你，也谢谢你同学。

“哥哥，我们之间哪里需要说谢谢，不过……”她笑道，“明天我会把你的谢意带给邱桐的。”

她也要谢谢邱桐！！！

林既平点头，“是，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同样也不需要说对不起。”

不久前哭过且说过对不起的谢云昭红了脸。

*

周六上午。

邱继的父母约了林既平到他家中进行家教老师的面试，林既平拿上资料袋，里面装着他去年打印出来的高考成绩单，以及空军工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校园卡。

谢云昭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

她手上也攥着一个资料袋，里面是她高一第一学期开学考和期中考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以及稍有进步的期末考成绩和高一第二学期开学考之后的成绩单，到不久前高二开学考排名全年级37的成绩单。

她成绩的提高就是个鲜明的例子，一定可以增加说服力的。

林既平盯着她看，要是不同意的话，她估计又要想多了。

随她吧……

“好，一起去吧。”

谢云昭一听抿着唇笑起来。

将小平房的门锁上后，两人并肩穿过狭窄的小巷子，巷子里常年不见天日，因此走在其中感觉分外阴冷。

然而一出了巷子，外面的天气又闷热得和蒸笼似的。

南城的夏天格外的漫长，都到了九月中旬，气温依旧居高不下。

谢云昭怕冷又怕热，这会儿炙热的阳光晒着她，她双颊开始泛上红霞。

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她嘟嘟囔囔道：“真热啊……”

明明往年好像没有这么热的啊……

谢云昭大概自己也没意识到往年没有空调的日子里，她早就习惯了小平房内和蒸笼似的高温天，因此对外面的气温反倒耐受度很好，毕竟外面的天再热，至少空气是流通的。

而现在的她是刚从凉爽的空调房内出来，对比之下，外面的温度也就让人觉得格外难受了……

“太热就回去吧。”林既平提议道。

“不要。”她摆摆手拒绝，为了避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说起了其他，“哥哥，南城在中部，冬天又冷又没有暖气，夏天漫长又燥热的，空气还不好，根本不是个宜居的城市。”

谢云昭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抬眸笑起来，“我们以后换个四季春暖花开的城市居住吧，哥哥！”

夏风吹拂而过，卷起她略长、半遮住眉眼的刘海，盈润的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微光，额头光洁饱满，她歪着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过去那个晦涩、满眼警惕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忽然长大了不少，长成了含苞待放的少女，她不是艳丽夺目的，而是沉静柔韧的。

她身后那面落在阴影里的墙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满了蜿蜒而上的藤曼，墙体上方晒到太阳的地方绽放了纯白的花朵。

“……好。”

林既平一怔过后，那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让他眼底泛起了隐秘的笑意。

*

邱桐说邱继家有钱时，谢云昭并没有什么概念。

然而看着眼前的小区时，她一下子感受到了金钱的魅力。

与纷乱错杂、逼仄的城中村完全不同，这里视野开阔，每栋楼之间距离宽阔，绿化景观各有特色，不能说一步一景，但百步一景已让谢云昭目不暇接了。

她心底浮现隐隐的不确定感，来之前的笃定已经随着巨大的贫富差距而消散。

谢云昭余光微瞥，身侧的林既平神情依旧平静沉稳。见此，她好像汲取到了一股力量，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邱继家在10栋1601，林既平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一会儿，邱继边吃着雪糕边打开了房门，他打量着过分年轻的林既平眉头皱起，“你就是邱桐的家教老师？”

林既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好，邱同学，我过来面试，已经和你爸妈说过了。”

“我知道，进来吧。我爸妈都在。”

谢云昭跟在林既平的身后，邱继的父母大概是听到了声音正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们也讶异于家教老师的年轻。

谢云昭挨着林既平坐在他的身边。

邱继边咬着雪糕边盯着谢云昭看，“我见过你，你是邱桐的同桌……我请你们喝过饮料。”

从进门后一直礼貌又透着疏离的林既平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谢云昭。

“原来是小桐的同桌啊……那也是重点一班的同学啊？！”邱继的妈妈笑了笑，“小继，去倒两杯水来……”

邱父开口道：“林老师，我们对小继的学习非常重视，所以对于家教老师的选择也很慎重。”

林既平点点头，“我理解。”

“那好，我这边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林老师，林老师是哪个大学的毕业生，从事过教育行业吗？有几年的经验了？”

这些问题……

谢云昭闻言，心里捏了一把汗。

林既平嘴角带着礼貌的笑意，“邱先生，我也是南城一中毕业的，算是邱继的学长，您看看这是我当年的高考成绩单以及大学录取通知书……”

邱父施施然、游刃有余的状态被不按套路出的林既平扰乱，他下意识看向茶几上对方递过来的成绩单和大学录取通知书。

六百多的分数晃了他一眼，空军工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又晃了他与一眼。

邱父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满意起来。

不过……他看着看着眉头微皱，脸上露出怀疑，“录取通知书上的日期是去年，要是真的你不是应该在读大二吗？”

谢云昭呼吸一窒。

“是真的。”林既平笑了笑，指着上面的红章道：“军校的章谁敢造假。”

他道：“我退学了。”

林既平忽然站起来快速走了几步，明显异于常人的步伐，邱父邱母一愣。

端着两杯水恰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邱继脱口而出，“啊，你的腿怎么残疾了？”

谢云昭只觉得天灵盖轰的一声，头晕眼花起来，上次城中村内的大爷大妈们说她哥哥是残疾时，她能阴阳怪气回去。

但现在……他们有求于别人……他们需要工作、需要钱……

“哥哥……”

就算需要钱，她也不想他受人冷眼。

林既平看向咬着唇的谢云昭做了个抬手制止她说话的动作，慢慢走回来坐在她身边，朝邱父道：“邱先生，我受了伤，军校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我无法完成，所以我退学了。”

这时，邱母才喝止道，“小继别乱说话，给老师道歉。”

邱继看了一眼谢云昭，觉得自己在同龄人面前被母亲喝止，有点丢人，便沉着脸一言不发。

邱父看着邱母，啧了一声，“小孩子有口无心，老师不会介意的。”

“就是。”邱继附和。

林既平笑了笑，“没事。”

邱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我们这……请个高中生给高中生辅导……请家教起码得是个大学生吧。”

谢云昭偷偷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声音道：“邱先生，我高一的时候是在十三班，还是班里成绩倒数的学生，现在我在重点一班读书，我的功课都是我哥哥辅导的，他的教学能力很强的。”

“我从入学以来的成绩单都拿过来了，您不信的话可以看看。”

邱父邱母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拿起了成绩单看，一旁的邱继饶有兴趣地和谢云昭搭话，“不是吧？你进步这么神速的啊！”

谢云昭朝他笑了笑，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我哥哥教得好。”

林既平出门的时候便注意到她拿了东西，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每次在公交车上都会掏出学习资料看，今天在公交车上也不例外，所以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她带着的准备空闲的时候看的学习资料。

没想到是她整理的成绩单和试卷……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顶又快速地收回了手。

谢云昭：？？？

邱父邱母放下了一摞成绩单和试卷，正犹豫着，林既平道：“我在南城一中毕业的，对学校老师的授课方式和进程都比较清楚，可以更好地衔接课外辅导，另外，我也才刚高中毕业一年多，有时候学生与学生之间在学习上的感触更为相似，我也能更好地引导。”

“爸妈，我觉得可以。我可不想请那种年纪大了，整天训我的人。”邱继想起学校的老师就满脸不耐烦。

“我记得一中上了高二，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邱先生我明白你们的顾虑，这样您看可以吗？就以这次月考为试验，如果我能让邱同学总成绩进步50分以上，就证明我能胜任这份兼职。如果不行，我再请辞。”

邱父想了想，最终还是和林既平谈妥了兼职的工资。

谢云昭和林既平离开后，邱继不满道，“爸妈，我都说了，就是这个老师让邱桐的成绩提高了那么多，你们怎么还有意见啊，有意见还叫我去找邱桐要手机号码，真烦你们！”

“小继，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快道歉……”

谢父摆了摆手，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哼笑一声，“我没说不要林老师啊，但他就是个高中生，是他需要这份兼职，你爸我干嘛不压一下他的价格？！”

“烦人，啰嗦。”谢继甩手又跑回了房间。

他觉得他爸在他认识的同学面前这么小气吧啦的，实在太丢他的脸了。

*

出了小区，谢云昭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她转身看向身旁的林既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哥哥，我们成功了！！！”

见她这样，林既平嘴角扬了扬。

“……还不一定，要看这个月邱继的成绩才能决定这份兼职能不能做下去。”

虽然这份兼职的薪资低于正常一对一辅导的价格，但胜在于时间自由。

周一到周五，晚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半。

周六日都是当天下午两点到下去五点。

完全不耽误他给家里的云昭做营养丰富的三餐，只不过……

“云昭，接下来我可能没之前那么多时间陪着你学习了。”

林既平报以歉意地看着谢云昭，谢云昭不在意地笑了笑，“哥哥，没关系的。不懂的，我可以攒起来，等你有空再问你，或者我也可以去学校问老师、问同学。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厉害的。”

“嗯。”林既平揉了揉她的发顶。

“哥哥，我今天有帮上你的忙吗？”谢云昭眉眼弯弯笑着。

“云昭的成绩就是我能力的最好证明，不是吗？”林既平哑然失笑。

“当然是。”

少女白皙的脸颊在烈日下晒得泛红，她眼底充斥着满足和喜悦。

回家的路上，谢云昭时不时三言两句地说一些她在学校里的事情，不乏吐糟老师的拖堂、苦恼物理课代表让交作业就必须马上交、老师们时不时抽查背诵等等……

林既平安静地听着，忽然道：“云昭，在外面不要喝男孩子给的饮料，要有警惕性，好吗？”

他也是男的，男性的劣性根他比谁都清楚，也不止一次听到过男生议论女生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谢云昭闻言愣了愣，哪里会有男生给她饮料喝，她和男生又不熟。

虽不明白她哥哥林既平为什么说这种话，但言语里的关心是隐藏不住的，因此她点了点头，“好，哥哥，我知道了。”

林既平见她懵懂的样子，提醒道：“邱继。邱继刚才说他请你和邱桐喝饮料了……”

谢云昭恍然大悟，“不是的，哥哥，邱继不是拿饮料给我和邱桐，他给邱桐钱，让我们自己去买。”

林既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盘算着自己该再找一份工作，多赚点钱，多给云昭零花钱。

他见多了那些以为多花点钱便让女孩子受骗上当的男性，他绝不能让这些男的有机会可趁。

换做以往，他并不会多想，但今天忽然意识到云昭已经长成青春少女了，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