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心事 第11章 第 11 章

—

谢云昭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那扇隔断门已经修好了，林既平也将床铺把搬回到了客厅原先的位置。

阵阵食物的香气萦绕在谢云昭的鼻间，橘黄色的灯光泛着柔软的暖意，屋内的温馨与屋内的灰霾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云昭知道，屋内的温馨是林既平带来的。

“我回来了，林既平。”

许是经过了昨晚莽撞的那一步亲近，谢云昭心里有了底，她将书包放在地上，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厨房，静静地站在厨房地门口望着正在炒菜的林既平。

老旧的油烟机嗡嗡作响，林既平没有听到她回来的声音。

“是青椒酿啊？”

谢云昭凑过去，语气微扬。

南城这座城市沉闷而无趣，唯独有三道酿菜比较出名，青椒酿、茄子酿、苦瓜酿。

谢云昭不喜欢苦瓜，喜欢辣口的青椒酿。

林既平微顿，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嗯。”

“但是你的腿……你可以吃辣的吗？”谢云昭担忧道。

“我的腿没事了。”

谢云昭洗了手，将碗筷摆放在桌子上，盛汤盛饭。

林既平将炒好的菜一一端出来放桌子上，“吃饭吧。”

干炒柠檬鸡、青椒酿、炒芦笋、罗宋汤。

谢云昭注意到林既平没有夹过青椒酿，是腿还没好不能吃辣，还是不喜欢吃辣？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证明他知道她喜欢吃青瓜酿，不然他不会专门做一道他不能吃或者不喜欢吃的菜。

谢云昭攥紧筷子，心仿佛被泡得酸胀。明明……明明这种父母给孩子做喜欢的饭菜的行为是很平常的事，但从来没有人专门为她做过。

她是没有资格有喜好的，或者说她的喜好是不重要的，不被人在意的。

窗外风声呼啸，谢云昭的心却平静而安宁。

此刻她眉眼低垂地看着林既平一边计算题目一边告诉她为什么要先求这个数值，为什么要套用这条公式。

林既平每说一个知识点就看向谢云昭，谢云昭听懂了就点点头，林既平就接着说另外一个知识点；谢云昭没听懂，尴尬地抿着唇时，林既平就沉思片刻，换了一种说法讲述给她听……

十点半了，林既平让谢云昭去睡觉了，谢云昭将试卷收好，默默去了卫生间又端出来一盆热水和毛巾。

林既平一顿，“真不疼了。”

“不疼敷了也会舒服点。”谢云昭坚持。

她现在知道了，林既平不喜欢辩驳。

果不其然，见她执拗起来，林既平妥协了，“我自己来。”

谢云昭沉默，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林既平沉默地看着她拧毛巾，算了……随她吧。

*

半夜又是狂风暴雨，谢云昭醒过来好几次，她几次披着外套轻轻拧开房门，看向漆黑的客厅中林既平的方向。

林既平几次睁眼。

他想起以前每逢暴风雨的夜晚，她睡在上铺的时候总是弄出一些声响，直到他辗转也发出声响，她才安静下来。

“咳咳…”

林既平拧了拧眉心，发出几声咳嗽，小平房隔音并不好，她听得到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谢云昭一顿，心完全平静下来，再也不觉得窗外的动静令人毛骨悚然了。

林既平在呢。

*

南城冬雨萧瑟地下了大半个月，很快到了新历的年尾。元旦在周一，接着上周六周日，南城一中一共放了三天的假期。

两旁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喜迎元旦、新年。

邱桐笑嘻嘻地反身坐在谢云昭前排的座位上，“云昭，跨年你怎么过啊？去南城时代广场吗？”

跨年……

谢云昭疑惑地眨了眨眼。

“就是跨年啊，每年我都和朋友在时代广场倒计数，有烟花秀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邱桐解释道。

与云昭关系渐好的这段日子，她察觉云昭很多玩乐的项目都没有体验过，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学习，不用上学的时候也是学习，她就猜测，云昭家里肯定是管她管得非常严格。

时代广场……不知道在哪里？

谢云昭摇摇头，“你们自己去吧。人多的地方要注意安全。”

“哎，一起去嘛！你别总是学习，就当是为了我，我一想到我在玩，你在家里学习，我出去玩都压力大到不开心啊！”

邱桐拉着谢云昭的袖子扯了又扯，开始耍无赖起来。

云昭最近的学习劲头实在太猛了，成绩直线上升，这几次的随堂测评成绩都高过了她。

“是啊，一起去吧，跨年很热闹的。”邱桐的同桌笑着道。

林菲菲撇了撇嘴，“得了吧，人家就是趁你们在玩的时候赶超你们。”

话音刚落，周围一静。

林菲菲见周围人看向她，绷着脸硬声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就你们看不出来还上赶着。”

邱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谢云昭笑了笑，“不是，我……我和其他人跨年。”

“其他人~咦~”邱桐露出坏笑，她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老师、主任的身影后，低声问道：“男朋友吗？是和男朋友吗？”

谢云昭吓了一大跳，脸都涨红了，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那是和谁啊？”邱桐觉得谢云昭的反应更可疑了。

谢云昭抿唇，想起家里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林既平……

但林既平又算她什么人呢？

“快说！嘿嘿~”邱桐越看越觉得谢云昭大有问题，要真没点什么，至于犹豫这么久吗？

谢云昭心一硬，“我哥，和我哥。”

陌生的词语，喊出来却让她心头一震。

林既平，她的哥哥。

他来到谢家的第一天直到现在，她从未喊过他“哥哥”。

南城以前是重工业发展城市，城市内很多国家控股的大型企业工厂，当年国家“少生优生”政策抓得很严，因此和谢云昭同龄的学生在家里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

邱桐震惊，“你居然有哥哥？有哥哥是什么样的感觉啊，你哥哥对你好不好？会不会陪你玩啊？”

谢云昭有些招架不住这么多问题，想了想，她只道：“……挺好的。”

“那算了，既然你和你哥哥有约，我就和其他人一起去了。”

*

放学铃声响起，南城一中一连放三天假，各科目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数不胜数，但学生们依旧高兴极了。

谢云昭书包里装得满满的，手上又抱了一摞练习题本。

一中校道上人潮汹涌，学生们相伴嬉笑打闹，讨论着三天假期要怎么玩，讨论着跨年要怎么过……

谢云昭随着人潮走着，身处其中的她露出了微笑，这一刻那些过去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滋味渐渐散去，她也成为了无忧无虑少年人中的一员。

公交车上前后窗都紧闭着，车内人一多味道就重，晃晃悠悠了近一个小时，谢云昭到站下车。

她收敛住脸上轻松的表情，绷着脸走过一道道不见天日、阴冷绵长的小巷。

矮小的平房里暖色的灯光泄出，谢云昭心一宽，脚步轻快地小跑过去……

“林既平…… 我回来了……”

她打开房间，声音欢快大声，不同于往日的怯弱试探。

然而此时的林既平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双手垂落搭在双膝上，他周围仿佛萦绕着无望和迷茫。

“林既平？”

谢云昭眼底的笑意消退，忐忑地唤道。

林既平疏忽间回过神来，眼底却还遗留着惘然，见是谢云昭，他抿了抿唇，站起身，“回来了。”

谢云昭心一紧，书包丢在地上，手上抱着的练习题本也全部堆在桌子上，她跑过去站在林既平的身边，下意识抱住了他的手臂。

“林既平……”她的语音略带哽咽，抱着他手臂的双手渐渐下滑，改为紧紧握住了他微凉的掌心。

握住，紧紧握住。

她如今的安稳全是寡言又沉稳的林既平带来的，眼下他露出脆弱的神情，谢云昭恍惚觉得她安稳的世界似要崩塌了。

被如此炙热和依赖的眼神注视着，林既平心绪不得不稳下来，哪怕他再不愤和惶然，都不想因自己个人的私事吓到她。

他抹了把脸，收好个人情绪，“饿了吗？今晚吃面条可以吗？”

当得知那个人的消息后，他就一直没挪动过位置，也忘记了去菜市场买食材，现在家里只有面条干和一些番茄、鸡蛋。

“嗯。”谢云昭连连点头，局促地跟在林既平的身后，“番茄我来弄……”

她从菜篮子里拿出两个番茄，拧开水龙头，就这冷水将番茄洗干净，又放在砧板上将每个番茄切成四等份。

林既平煮了水，安静地盯着锅里的水。

谢云昭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一侧，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问。

水雾蒸腾冒起，水咕噜咕噜滚起来，谢云昭提醒道：“水开了。”

林既平顿了顿，回过神来后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地找着面条干，一不小心失手碰了下锅壁。

“嘶……”

林既平脸色难看地收回手。

“林既平，烫到哪里了？我看看！”谢云昭连忙凑过去，将煤气炉关掉，抓着他的手腕拉到了水槽里，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着他通红的手背。

林既平想缩回手，谢云昭抬眸含泪瞪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林既平看着她的眼泪觉得头疼，“没多大事，只是碰了一下。”

谢云昭见好就收，没再说他，“我去拿烫伤药膏给你擦一下。”

在林既平泛红的手背上，谢云昭轻轻涂抹了一层药膏，“你别动手了，晚饭我来做。”

“麻烦你了。”林既平道。

谢云昭转身给他留下个背影，现在她会在林既平面前偶尔耍耍小脾气，不再像一开始的唯唯诺诺。

两颗心的靠近，除了主动出击之外，偶尔的小矛盾、小任性更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

饭桌上。

林既平歉意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谢云昭迟疑着要不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有时候共享烦恼和苦闷也能拉近距离，但她害怕这件事会牵扯到他回南城的原因。

一旦说到回南城，自然会提到离开……

而她，不想他离开。

谢云昭决定不问了，转而眸光一闪，“要是你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林既平，跨年我们去时代广场吧？可以吗？”

“跨年？”林既平疑惑。

谢云昭解释了一番。

原来林既平也和她一样，生活没有娱乐，贫瘠乏味。

“可以吗？”

虽是询问，但谢云昭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林既平一起去，一起去做没做过的事情，增加彼此之间的羁绊，待到有朝一日，足够深的羁绊或许能让林既平舍不下她。

她好像很期待。

林既平心想，眼前浮现起她含泪的双眸，随即点了点头，“可以。”

谢云昭嘴角扬起，“时代广场在哪儿啊？”

林既平不想扫兴，因此深吸口气摒除了心中杂乱的情绪，应付她道：“我大约知道在哪里，晚点我查查路线。”

“嗯！”谢云昭重重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