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泛羽 第65章 江舟泛羽

有了女医的帮忙，疫区的情况有很大的改善，但重要的药材却迟迟没有送到，反倒是送来一些普通药材。

江稚鱼心中有些不安，恰好此时林司药前来换药，她在一旁等了一会示意她出去说。

“江医官有什么吩咐？”林司药开门见山。

江稚鱼面露忧虑：“林司药，我想问问你，在出宫前可有听闻圣人吩咐送什么重要药材过来？”

“自然是有，当时太子力排众议不仅调派了我们还将不少药材送往宫外。”

听她这样说，江稚鱼更不解了，如果那些药材已经送出宫，那为何迟迟没送到疫区？

林司药见她紧皱眉头很是担忧，还以为她在担心十日之期，便出声安慰：“江医官不必着急，既然太子信你，愿意以自己太子之位保你，自然…”

“你说什么？太子之位保我？”江稚鱼捕捉到这句话，一下子怔住了，抓着林司药的手急急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林司药向来平静无波的脸色闪过诧异：“江医官你不知道吗？四日前首辅大臣周正联合数位大臣，以民怨沸腾，病症增加为由，要圣人将你治罪，停止你的防疫之法。”

江稚鱼心猛地一沉，这些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林司药看她脸色难看，语气中带了一丝宽慰之意：“但好在太子殿下当众驳斥，言说江医官分区隔离之举是为了将隐藏的病患找出，是成功之始，殿下为了保你，在大殿上力排众议，以太子之位担保，为你求得十日之期，十日之内如果疫情没有好转，他愿与你一同领罪。”

空气仿佛凝结了。

江稚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边病人的呻吟，火盆的燃烧，医者的奔跑，在刹那间远去，只剩下林司药最后的那句话。

以太子之位担保。

愿一同领罪。

这几个字，仿佛巨石落入她心中，毫无预兆地激起滔天巨浪。

她猜到，也预料过，萧钰会在朝堂上为她说话，但她从来没想过，他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不留后路孤注一掷的方式，将一切都赌在她身上，去维护她，相信她。

她想到那一夜，他问她需要多久，她还犹豫不决，全然不知在那一刻，他就已经赌上全部。

她却还要萧钰再为自己争取女医，调派药材。

而他什么也不说，只轻描淡写告诉她：“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会在后方为你解决一切问题。”

原来他说的解决，便是为她与所有人对抗，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为她能全身心救治病患承担起一切压力和后果。

这一刻，江稚鱼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难过和心疼，热流冲上鼻腔和眼眶，泪水滚落在脸庞，她忍不住捂住双眼哭泣。

萧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从来不说？

还没等她再多想，疫区外面忽然传来声响，江稚鱼抬起头，以为是药材到了赶忙擦掉眼泪跑过去。

等她离近了才发现，不是药材送到了，是礼王到了。

礼王的仪仗队停在疫区外，他一身黑袍，腰间佩剑，在侍从士兵的簇拥下走进这片弥漫病气的土地。

侍从按照萧玹的指令将一些米粮和普通药材送进疫区，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竟然摆出一副关爱子民的样子，引得百姓纷纷称赞礼王仁德。

江稚鱼没想到萧玹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大概猜到他是来干什么的，不过就是为自己博得好民声和民心。

“礼王殿下。”江稚鱼上前行礼，她如今对他说不上多尊敬友善，“不知礼王殿下亲临所为何事？此地危险，殿下金尊玉贵，还是小心些。”

萧钰面色不变，周围人没有靠得太近，独留他们二人说话。

“听闻江医官为百姓殚精竭虑，本王身为皇子实在感动，也想尽一些绵薄之力。不过我还听闻了一件事。”

萧玹嘴角笑意不变，眼底却全是算计和阴狠：“我那位太子哥哥为了你，在朝堂上可是堵上了自己太子之位，真是令人感动。”

“你想说什么？”江稚鱼仰起头瞪着他。

萧玹不疾不徐，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只是不知六日后，少了几味关键的黄连，黄柏，黄芩，皇兄以太子之位的担保，还能不能保住你的项上人头？”

江稚鱼猛然望向他，瞳孔一缩：“是你换掉了药材！”

她瞬间明白为什么萧钰早就送出宫的药材送过来却始终是普通药材，原来是他换掉了！

一时间江稚鱼怒上心头质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与太子作对？你们是亲兄弟，你为什么总与他作对？当年先后的死与他无关，他拦着你只是为了…”

“住口！”萧玹听到她提起先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你不配提我母后！你们所有人都不配提我母后！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她，也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早就杀了她！”

她？

电光火石间，江稚鱼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为她连起了一个可怕的线索，当初她为救皇后娘娘采药，结果遇到了山匪，那些山匪不顾一切地要追杀她，而月婵为了保护她中箭身亡，当时她就怀疑山匪有问题，可是没有线索和证据，如今听到萧玹的这番话，这种厌恶和杀意…

江稚鱼忍不住发颤，死死盯着萧玹：“京郊外的山匪…是你做的？”

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和愤怒，萧玹心中好不畅快，甚至露出乖张得意的笑意，仿佛很享受她的这种痛苦，他直接承认了：“是，不仅是山匪，还有那些刺客，还有你在太医署女扮男装的身份，都是我命人去做的。”

“只是可惜了，每次都让你逃脱了。”

太医署…一瞬间，江稚鱼想到了大理寺楼意曾对她说四个字。

狡兔三窟。

当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日她突然想明白了。

楼意是在提醒她，在太医署其实不仅有一个内应，还有另一个内应。

兔子怎么会只有一个窝。

所以她的身份才会突然被人曝光，因为太医署还有一个恨她的人存在，而这个人恰好是萧玹的人。

她没有猜错，只是猜得太晚了。

“是你！所以一切原来都是你！也是你害死了月婵！”

因为极度愤怒江稚鱼的身体开始不断发抖，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作一把刀。

从她入京开始便不断受到刺杀，萧钰为救她跳崖受伤，月婵为了救她中箭身亡，甚至后来身份曝光被关入大牢差点砍头…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做的！

面对她的恨，萧玹却有恃无恐：“气到想杀了我是不是？可惜，你不敢，因为你和太子的命现在绑在一起，你需要我的药，没有我，你和太子都得死，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看着，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哐当——

一声金属出鞘。

谁也没想到，江稚鱼居然拔出萧玹身上的佩剑，寒光一闪，刀刃横在萧玹脖颈。

动作之快，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殿下！”周围侍卫立刻刀刃出鞘，将江稚鱼团团围住。

“萧玹，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月婵死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她报仇，今日你居然还拿别人来威胁我，真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说罢，江稚鱼刀锋一动，锋利的剑刃顷刻间划破萧玹脖颈，擦出一道血线。

萧玹却纹丝未动，眼神直直看着她，没有一丝畏惧和害怕。

士兵握紧剑，脚步逼近。

江稚鱼的眼神也没有一丝退缩，只有杀意，她死死盯着，想到月婵救她而死，想到怀中逐渐冷去的躯体，想到那满手的鲜血，手中微动，只要一寸…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而痛苦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病房传来，传入江稚鱼的耳中，就像突然泼下一盆冷水，将她浇醒了。

眼中闪过了那些被病痛折磨却饱含期望的眼睛，那些骨肉分离，流离失所，仍旧拼命活着的人们，那个无父无母抱着她说想回家的小姑娘…她身上早已背负了太多的责任，是萧瑛在危难之际的出手相助，是朝堂上萧钰付出一切为她的据理力争，是如今疫区数百条人命的信任。

她不能。

江稚鱼的手开始颤抖，在巨大的愤怒和理智中疯狂撕扯，最终哐当一声，带着血丝的剑被她狠狠丢掷于地上。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杀他。

百姓需要他的药，她需要他的药。

江稚鱼盯着萧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萧玹，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为月婵报仇！”

“我等着。”

萧玹全然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他甚至示意周围的士兵与侍从散去。

“江稚鱼，我等着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命来杀我？”

他手中还握着最重要的药材，江稚鱼咬紧牙关，她需要药材，没有药材她救不了百姓，更救不了她与萧钰。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忽然，外头脚步声急急跑来，来人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直接跑到江稚鱼面前：“江医官，外面有两位女子来送药。”

“送药？”江稚鱼朝着疫区外看去，确有不少马车停在那边，她眉头紧皱。

这是怎么回事？

想着她直接错开萧玹往外面跑去。

等她跑到栅栏处，恰好马车上的女子走了下来。

江稚鱼定睛一看，居然是——

“沈云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