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泛羽 第51章 江舟泛羽

“圣人，奴婢没有妄议，还请圣人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可以救皇后！”

江稚鱼说着朝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

萧钰呼吸变重，藏在暗处的手不断收紧。

张太医见此还想继续，圣人开口打断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圣人身后，萧瑛紧张地捂住胸口，根本不敢说话。

江稚鱼从地上抬起，头低着：“奴婢余三，乃太医署一名学子。”

她不能把萧钰拉下水，虽然圣人很快就能查清一切，但此时此刻她绝不能说自己是东宫的人，这样不仅会给萧钰带来麻烦，还不能为自己的医术带来信服度。

说自己是太医署的人，最合适。

“余三…”

随着圣人一声随意的呢喃，周围人的心都随之高高提起。

萧钰紧紧盯着她，明明面无表情可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还是暴露了他的在意。

“说来听听。”

听到圣人的话，江稚鱼眼眸微亮，但也不敢放下心来：“回圣人，古人之法确实有用，但也需变通，奴婢也并非诋毁，只是在一个古籍残卷中见过更精妙之法。《肘后备急方》有云，‘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这个确实是古法里有的，但古代技术有限，对此药提取有误，所以很少会用到疟疾上。

周围太医听了也是议论不停。

圣人看向张太医：“张太医？”

张太医赶忙拱手：“回圣人，确实有此法，但效用并不好，远不及常山饮。”

“余三，你怎么说？”

江稚鱼也不急，她回道：“圣人，此法效应不好是因为太医署煎煮之法有误。此药若是大火久煎，药效必失！我曾在民间听一位老先生提起过，他曾见过残卷，上面记载必须要‘冷水绞汁’，或者用低酒精的酒浸泡取汁，方可保留其杀疟之精髓。”

其实就是要提取青蒿素，但青蒿素遇热容易分解，易于溶解在乙醇和□□之中，她只能用古人能听懂能理解的意思去说明。

至于这个药方，古书里确实有，但绝没有什么冷水绞汁，这都是她编的。

因为不这么说，这些人是不会相信她的。

只有太医令替她做证药方的真实性，再由她提出残卷中其实还有其他记载，这个药方才有可信度。

“既然如此，张太医。”

“下官在。”

“此事就交与你了。”

“下官领命。”

“至于你，太医署余三…”圣人思索一番，忽然看向萧钰，“皇后有恙，东宫自当关心，不如由太子协调太医署治病，并看管此人，若是此药无用，那便以欺君之罪处之。”

他的话，别有深意。

萧钰即刻知晓了他的意图。

圣人离去，萧瑛也跟着离开，殿中不再被团团围住，只剩下该留下照顾之人。

萧钰走到江稚鱼跟前，她仍旧趴在那，他伸手抬起她下巴，瞥见满是冷汗的脸。

“你也知道害怕。”他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有些愠怒。

江稚鱼岂止害怕，她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有抬过，除了声音，她连圣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我腿软了。”江稚鱼不是不起来，她只是浑身虚脱得没力气了。

萧钰明明心里气急了，可鼻息叹气，还是松开手将她拉起。

江稚鱼脚软得站不稳，跌跌撞撞倒在萧钰身上，伸手一环就抱住了他。

好在四下无人，萧钰也没有拒绝。

“现在投怀送抱也没用了，你如今的命已不在孤手里。”

江稚鱼不愿相信：“我救不了皇后，真的会死吗？”

萧钰低头：“是，而且谁都救不了你。”

她吓得腿又软了，眼泪都滚了出来。

“现在怕了？适才为什么胆子这么大？居然冲出来说自己能治好，还与太医争论，如今骑虎难下，知道要哭了？”萧钰看她站也站不稳，怕她真摔倒地上，便伸手扶住她的腰。

江稚鱼憋着嘴，眼泪直接流下来：“我…我那会只想着救人，没想这么多，那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事了他真的要杀我吗？为什么他把我交给你了？”

倒是没有真吓傻，还知道交给他管了。

萧钰拉开她：“还有时间哭？不想死还不快去照顾娘娘。”

江稚鱼一听赶忙擦掉眼泪，捶了捶腿就跑到里面查看皇后情况。

看着她离去不见身影，萧钰才冷下脸。

看来圣人已知晓她是谁。

他故意在众人面前将她交于自己，不就是威胁他，她如今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身份是太医署余三，男扮女装进太医署是死罪，治好就留她一命，若没治好，那便要他亲手解决她。

欺君之罪。

如今无论哪一条路都是欺君之罪。

…

“虽然要提取的青蒿，但实际上我们要用的是黄花蒿，要从黄花蒿里面提取出青蒿，还得是新鲜黄花蒿嫩叶，太医署并没有种植这样的草药，所以我们要去宫外采药。”

江稚鱼一边同身边月婵解释，一边准备跟马车去往宫外。

如今时间紧急，她必须要亲自前去采药，盯着每一个流程，才能确保提取成功，好在张太医在这种生死关头知道救人要紧，没有与她计较太多，采药也是早早叫她一同前去。

“姑娘，让奴婢随你一同去吧，你好几日没有休息好，如今又要去山野之地采药，奴婢实在是不放心，就让奴婢在一旁照顾着姑娘，帮姑娘一同采药。”

江稚鱼想也不想拒绝：“月婵，我是去采药，哪有一个大夫采药还有侍女跟着一块的？这不是叫旁人看了起疑心吗？再说了，你病还没好，面色如此惨白瞧着比我还虚弱，你还是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说着，江稚鱼脚步匆匆准备上马车，月婵却一把拉住她，满目担忧：“姑娘，奴婢知晓此事不容玩笑，但正是如此，奴婢放心不下姑娘，若是能帮到姑娘，让姑娘度过此劫，奴婢才心安。”

见她如此坚定，江稚鱼也没办法拒绝，只好叹着气答应：“好吧，但你也不可勉强自己，若是身体不适就坐着休息，不要只想着我，也多照顾自己。”

“好，奴婢知道了。”月婵抿嘴一笑，扶着江稚鱼一同上了马车。

出了宫门一路朝山野而去，路途颠簸，月婵背后的伤还未好全，衣物摩擦很快渗出了血丝。

江稚鱼鼻子灵，哪怕月婵涂抹了很多胭脂又带了不少盖味道的香包藏于身上，但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还是让江稚鱼发现了不对。

她嗅了嗅，看向月婵。

只见她面色苍白，额头冒冷汗，江稚鱼脸色一变，赶忙拉起她的手腕想把脉，不料月婵马上抽出手避开：“姑娘我没事。”

“都这样子了还没事？快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姑娘，奴婢真的没事。”

月婵说着再次避开她。

江稚鱼急了，拉住她半是威胁半是生气：“你若是再这样，我就不许你去了，我马上让人送你回去！”

“姑娘…”月婵实在是为难，她不愿暴露自己受伤的事情，怕这样会让姑娘心里愧疚，更担心自己是太子眼线的身份会暴露。

她怕看到姑娘失望与厌恶的目光，只希望姑娘能一直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但是这一切在江稚鱼眼中全然变了意思，她以为是萧钰让她跟着自己，所以月婵哪怕在病中也不得不一同前来，心里便生出怒气。

“月婵！我难道就这般不值得相信吗？都到了如今这份上，还要时时刻刻盯着我吗？难道你自己的命不是命吗？”

听她难得对自己生气，月婵又是意外又是失落，姑娘是个心善又赤忱之人，总是顾及别人感受，对下人都很照顾关心，所以她总担心姑娘会被人吃亏，担心姑娘照顾不好自己，如今见她也会生气，倒是意外，好像经历了很多事后，姑娘也不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如今是个有刺有脾气的人。

可她又有些失落，虽然姑娘不说，但是月婵能感觉出来，这几日姑娘有些回避自己，像是在对她生气。

而刚才就是忍不住发脾气了。

“姑娘，奴婢真的没事，只是恰好来了月事，身子不适，等会下车休息一下便好。”

月婵还在安慰她，可江稚鱼是个大夫，生病这样的事如何能蒙骗过她。

“月婵，你若再隐瞒，我回去就将你调到其他地方去，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不必照顾我了。”

月婵一听到这话，那惨白的脸上连血色都看不见了，她急急想跪倒在地上求情，却因为扯到背后忍不住痛出声。

江稚鱼立刻注意到，马上抓着她的手扯开衣领，竟瞥见了脖颈下渗血的伤痕。

她怔在原地，手马上被月婵躲开：“姑娘！”

江稚鱼回过神抓住她手：“月婵，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受伤了？谁打的？谁打你了？”

“姑娘，奴婢没事的，奴婢只是做错事被嬷嬷罚了，这很正常，每个奴婢都会有做错事被罚的时候，姑娘不必担心，奴婢上过药了，很快就会好的。”

月婵越是轻描淡写，江稚鱼越是心疼，她红了眼，泪水马上盈满眼眶。

“月婵…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你痛不痛？对不起，这些日子我只想着自己，没有在意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受伤了，还让你跟我一起坐马车…月婵，对不起…”

“这怎么能怪姑娘？这都是奴婢的问题，是奴婢做错事了，姑娘不要什么都怪自己，只要姑娘好，奴婢做什么都愿意的。”

就算是受苔刑，只要能帮到姑娘，她也是愿意的。

月婵抹去江稚鱼脸上泪痕，轻轻笑笑：“姑娘总觉得亏欠奴婢，可奴婢却觉得，是奴婢对不起姑娘，月婵不值得姑娘如此真心。”

“值得的。”江稚鱼握住她的手。

虽然她气过，怨过，但这些日子相伴，月婵对她如何她都看在眼里，这其中究竟有没有真情，她也能感觉到，所以如今，她其实早就不在意了。

只当作怄气，别扭一阵就好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值得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