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泛羽 第40章 江舟泛羽

江稚鱼与李颂安一怔，互相对视一眼面露震惊。

江稚鱼回过头，赶忙问老奶奶：“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可否与我们细说，我是大夫我可以帮忙的。”

那老奶奶一听，也是才想到这点，于是马上抓紧江稚鱼的手，语气又急又慌：“大夫，我老太婆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但我家姑娘尚幼，她体质孱弱，怀胎不易，今日本想为她买点鸡蛋滋补身子，谁料我老太婆一走，家里就传来噩耗，邻居跑来寻我，说我姑娘不慎摔倒羊水破了，产婆给她接生，可那孩子怎么也出不来！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你行行好，快去救救我那苦命的姑娘吧！”

听罢她的话，江稚鱼眉头紧锁，这姑娘的情况听起来不太乐观，她得去看看。

于是她回过头对李颂安道：“小娘子还请麻烦你帮忙，我稍等将老人固定好，你便送去医馆让他人救治，我要去看看那位姑娘的情况。”

李颂安毫不犹豫地点头：“郎君放心，老人家我会送她去医馆，另外我再备车马上将你送去那姑娘家。”

江稚鱼微微惊讶同时也很钦佩，这位李颂安小娘子真是仗义又心善，素不相识又是救老人又是救姑娘，做事情还干脆利落。

她点点头：“多谢。”

李颂安摆手，马上去安排马车。

江稚鱼将老人情况处理好，问了位置，便坐上马车前去。

到了地方，她远在屋外便已经听到里面的动静。

她急急敲门与人说明情况后便想去查看姑娘的情况。

不想小娘子的丈夫拦住：“不行！你是男子！你怎可进去！”

江稚鱼急了，这种情况了还计较这些！

“我知道你有顾虑，但如今你家娘子命在旦夕，女子难产不是小事，若是再耽搁下去便是一尸两命！你究竟是要她们的命还是那莫须有的东西？”

那丈夫脸色一变，可还是不愿放她进去：“不行，我不同意，里面已经有产婆了，不需要你进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里面突然传出痛苦的嘶喊：“娘！娘！你在哪？你在哪！女儿不行了，娘—！”

男子瞬间惨白，转过身趴在门前急急喊：“娘子！撑住，娘子，你千万要撑住！”

江稚鱼算算时辰，那老人家说过这姑娘体质孱弱，年岁不大，再这样耗下去，她很快就会体力不支，到时候是真的要一尸两命了。

于是她咬牙，一把推开男子开门冲进去。

“你！你给我站住！”

男子赶忙去拦，江稚鱼才走了几步就被抓住，他面露怒色，大斥：“你要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再来捣乱我打断你的腿！”

江稚鱼是女子力气自然不比男子大，几下挣扎根本挣不开，屋门又是开着的，产妇如何受得了吹进来的风？里头又不时传来女子哭喊声以及产婆的声音，听着情况非常不妙，女子明显越来越没劲了。

她真是急得团团转，满头大汗：“你这个蠢货！什么情况了你还不知道吗？再不让我进去，她真的要没命了！”

“胡说八道！你这个毫无廉耻的疯子！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更不会让你毁我娘子贞洁，你给我滚！”

男子完全不信，也不可能接受一个外男进到产房，还去看她娘子生产，他只道江稚鱼是个什么疯子，生拉硬拽要将她赶出去。

江稚鱼被拉拽得跌跌撞撞，又怕风进来又不愿就这样被赶出去，她转过头甚至是哀求对方：“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是个大夫，在大夫眼中没有男女，都是一条人命，更何况你娘子的命难道比所谓的贞洁更重要吗？”

闻言男子一顿，马上又怒斥道：“荒谬！！你妖言惑众！我要将你抓去报官！”

“你！”江稚鱼气到发抖，整个人都被推拽到了屋外。

就在这时里头突然传来焦急万分的呼喊：“小娘子！”

紧接着就听到女子哀嚎一声。

“娘——！！”

即刻屋内便没了声音，只剩下产婆的叫喊。

“小娘子别晕过去！小娘子！”

完了！

江稚鱼头皮一紧，怔愣住。

男子似乎也蒙住了，等回过神腿脚一软跌到地上：“娘子…”

江稚鱼来不及再愣神，借此赶忙跑进去锁上门，任由那男子在屋外叫喊。

她冲进产房，产婆看见一个男子进来吓得脸色发白。

江稚鱼没时间与她废话，她跑去掀开女子眼皮，瞳孔涣散，已经失去神智了。

她马上取出自己的针灸毫不犹豫扎进穴位，女子手指一动，有了反应。

“春云！醒醒！不要睡！”江稚鱼赶忙对她呼喊，好在她来之前还问了女子名字，此刻女子只能靠一股信念去支撑了。

“春云！醒醒！你娘还在等你，你不能睡！”

春云的手又动了一下。

江稚鱼见此马上继续喊：“春云，醒醒，你娘还在等你！她还在等你！”

那产婆见了也一同喊她。

“春云！醒醒！春云！”

“春云，你娘就在外面，你不要睡，醒醒！”

江稚鱼不断喊她，她的身体太虚了，坚持这么久已经没有力气了。

该怎么办？她不醒孩子进退不了，孩子没命，她的命也要没了。

就在她无力绝望之际。

“春云！娘来了！”

江稚鱼猛然回头，屋外传来了年迈的声音。

是那个老奶奶。

她在屋外大喊：“春云别怕，娘来了，娘就这里，娘哪里也不去，娘守着你，娘守着你！”

春云眼皮开始快速转动，江稚鱼见状大喜，猛然一针下去。

“春云！”

春云睁开了眼。

见到春云醒了，江稚鱼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抚摸她的额头：“春云，你要撑住，你娘还在等你，你不能放弃，再努力一次，我们再努力一次好吗？”

春云疲惫虚弱地看向她，眼泪流出，嘴唇翕动：“我娘在哪？”

江稚鱼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她就在外面，她等着你出来，她还在等你，所以你不要放弃，相信我，我会救你的。”

她缓缓点点头，咬着唇：“我信你。”

“好。”江稚鱼紧握她，给她力量，“接下来你要节省力气，我让你使劲你再使劲，明白了吗？”

“嗯。”春云再次点头。

江稚鱼起身，她看向产婆走了过去：“她气血虚弱，没有力气，我要给她扎几个穴位，你一定要盯好她的情况。”

产婆明白，若不一举成功便再没有机会了，这女子如今只吊着一口气活着。

“大夫放心。”

江稚鱼拿出针灸，脑子飞速地转动，《千金要方》有详细记载催产穴位。

合谷穴。

她摸到手背第一第二掌骨之间扎下。

合谷穴手阳明大肠经原穴，阳明经多气血，针刺合谷能强力推动气血运行，增强子宫收缩力。

这是催产的首选穴位。

“大夫！动了！”

江稚鱼走到产婆旁边，在春云小腿内侧，足内踝尖上三寸，劲骨后缘再次扎下一针。

三阴交。

针刺三阴交，可以调理气血，滋阴养血，放松骨盆，帮助胎儿下行。

“大夫！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江稚鱼马上在春云足小趾外侧扎下一针。

至阴穴。

历代医家纠正胎位的经验穴位，刺激胎儿活动。

“快去按摩她的腹部！”江稚鱼对着产婆大喊。

产婆赶忙去按，春云感觉到下腹有强烈的下坠感，似乎有什么要出去了。

就是现在！

“春云！使劲！”

江稚鱼高声大喊，春云即刻咬紧牙关，开始使劲。

产婆探头看见下面有动静了，欣喜万分：“小娘子，对，就是这样，出来了，出来了，小娘子坚持住！”

江稚鱼也不停鼓励她：“对！就是这样，我们调整呼吸，最后一鼓作气，一、二、三、使劲！”

春云满头大汗，努力调节呼吸，屋外老奶奶也不停喊她给她支撑。

“最后一次，春云，我们最后一次，就快结束了。”

江稚鱼抬头看她，春云的脸惨白，目光有些涣散了，但是她还是坚持，她点点头，嘴唇咬出血色。

“好，一、二、三、使劲——！！”

“啊！！”

春云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嘶喊一声，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产房静了一瞬，随后发出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江稚鱼抱出沾满血丝羊水的初生婴儿，浑身发软，她怔怔看着这个孩子，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再然后便是产婆欢呼的声音。

“太好了！孩子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江稚鱼把孩子交给产婆，她走到春云身边，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声音哽咽：“春云，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现在好好睡一觉吧，一切都不必担心了。”

屋外传来许多声音，伴随着婴儿的啼哭，江稚鱼难以言喻此刻的感受。

人类的生命是多么的顽强，靠着一股信念，可以达到这样惊人的地步。

一个生命的诞生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艰辛。

那是人在生与死之际，与命运对抗迸发出的勇气。

屋外已是雨过天晴。

江稚鱼走出产房与屋外的李颂安打了个照面，看来是李颂安将老人家送过来的。

她将一些产后补气血的药方还有一些事项告知老人家，而那个男人还在对她出言不逊，江稚鱼忍着不搭理。

“大概就是这些，春云元气大伤，之后的日子要好好调养，千万记住不要操劳，月子里孩子最好让奶娘照顾，对春云的情绪也要多加照顾，不要让她有忧思烦闷。”

“好，谢谢大夫，我记住了。”老人家含泪点头，“要不是大夫，我家姑娘就…谢谢大夫，我也给你跪下了！”

“别别别！”江稚鱼赶忙拦住，“老人家不必如此，你还伤着，自己也要多照顾自己的身子，而且当时若不是你来了，她可能都醒不过来。”

“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老人家你去看看她吧，她现在需要你。”

“好，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我老婆子是不会忘记的。”

随着老人进到里屋，江稚鱼也不再逗留，她转身准备与李颂安一同离开。

不想那个男人拦住她。

“今日之事，若不是母女平安，我定要将你抓去报官！”

江稚鱼冷眼相看：“随你。”

“你！”男人气恼，“我告诉你，倘若你将今日之事四处宣扬，损害我妻子的清誉，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听到男人这番话，江稚鱼真是忍无可忍，她快步上前一个巴掌扇过去，怒斥道：“在她的性命攸关之际，你却为了所谓的清誉贞洁一再阻挠与我，而让她陷入危险之中，若不是她娘亲，若不是她自己，如今躺在那的早已是她的尸体！你竟还敢与我说什么清誉，简直是荒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