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正的情意
滴答,滴答。
一派死寂又毫无生机的诏狱里,岩壁上经年累月残留的水汽,凝成珠子掉落在粗糙的石漏中,一声声清晰可闻,犹如阎王爷催命的倒数计时。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空气里突然有了波纹。
沉重的铁门自很远处打开,一阵从容优雅的脚步声伴随着逐渐移近的火光,不疾不徐的朝着这头靠拢来。
人未现身,香味已先至,上好的龙涎香气隔着铁栏飘溢进来。
片刻后,华贵的足靴慢悠悠停顿在了门前。
聂重维道:“开门。”
他身旁站着五名狱卒,手忙脚乱给他打开牢门的正是从秦墨怀里摸走凤鸟玉佩的那一个。门锁打开后,这狱卒殷勤地扶着栏门,点头哈腰的请静楚王进去。
聂重维大踏步进了这间狭窄逼仄的阴暗牢狱,眯起凤眸,适应了一点内中黯淡的光线,才辨认出蜷缩在牢狱一角的身影。
秦墨正背靠着墙坐着,无声无息的打量他,一双锐利的眼眸在此种插翅难飞的境遇中,似乎也跟光线一样黯淡压抑。
聂重维在他面前五步远,站定。
唇角勾起和煦的笑容,亲切的道:“亲爱的妻兄,边境一别,无恙否?”
男人倚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目光放空,犹如入了定。
聂重维视线从他脚上的镣铐移到手上镣铐,来回看了几遍,似乎要确定他确实被限制得死死的,不会突然暴起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嘴边愉悦的笑容更盛:“哎,本王委实没有料到,再同将军见面会是这般场景。当初本王不是早就告诫过将军,边境一行甚险,谨防有人作梗吗?将军怎就如此大意,竟会丝毫不提防那个面善心狠的裴温离呢?”
他撩起衣摆,优雅轻柔地半蹲下身,欣赏秦墨此时面上的表情:“要不是裴温离献计,派人早同皇上预言了将军要反,皇上也不会那么警觉的派了禁卫军把守暗处,一举擒获将军。将军进宫前,天虎军的城外布防和城内暗线,都一五一十告知裴温离了罢?他们也没有一人,能逃脱裴温离的掌心哦。”
“……”秦墨终于抬起了眸,冷冷凝视他,“你待如何。”
静楚王偏了偏头,露出好看的微笑。
“将军放心,将军路上不会孤单的。待本王顺利登基,一定把将军这些赤胆忠心的将士们,都送下来陪伴将军。”
他挥了挥手,随着他一同进牢狱来的几名狱卒中,立刻有人趋前端上一个白玉制的酒盏,里面如清水般的液体在火把照耀下,随着静楚王接过而泛着细微涟漪。
聂重维把那酒盏捧到自己鼻尖下,像是欣赏什么珍馐美味般留恋的朝里看了看,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又轻轻晃动了一圈。
“这蚀心花的汁液,是南疆难得一遇的上好毒物,听闻如美酒香醇,口感极佳。”他笑吟吟的向秦墨保证,“将军宽心,不会感受到痛苦的,顶多半刻,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贴心的问他:“将军还有什么话,要托本王带给本王那位王妃吗?”
他为了更好欣赏秦墨的表情,不知不觉中似乎靠秦墨近了许多。
秦墨眸光一沉,陡然暴起,攒尽全身力气朝近在咫尺的聂重维撞去。
但静楚王似乎就是为了逗弄他这一招,他动也不动,就看秦墨暴起的一瞬,被旁边四个蓄势待发的狱卒不约而同按住了肩膀,还未完全跳起就被按落到了地上,膝盖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到硬实地面。
这一下非常重,定然撞得筋骨都碎了,男人面庞上掠过一丝痛楚,他咬着牙,满身冷汗,两只手死死抠着地面,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聂重维还是维持着蹲据在他面前的姿势,一手稳稳端着那个装满毒液的酒盏,一手挑起秦墨冷汗涔涔的下巴。
“你是不是很后悔,亲手将秦若袂许配给了本王?”聂重维遗憾地道,“心里是不是在想,如果沧珏将军不死,秦若袂今日定然不会落在这个聂重维手上,日后就要遭遇打入冷宫、草席裹身凄凉死去的下场吧?”
秦墨紧紧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暴起,盯着聂重维的目光就像要在他脸上挖出几个洞来。只可惜他肩膀被压制得死死的,不仅使不出分毫力气,膝盖都软得像滩泥,身子无法挺直。碎石扎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掌纹一点点往外渗。
“你也不必意难平。即便沧珏还活着,令妹也不会下嫁于他。”
挑起秦墨下巴的手,改为掐住他脸颊,逼他不得不张开口,其用力之大,让静楚王俊美的脸庞都浮起了一层狰狞之色。
酒盏的边缘就压在秦墨唇边,聂重维冷冷道:“作为送你上路的礼物,本王告诉你一个真正的秘密。秦若袂对沧珏死心,是因为沧珏亲口承认,他所倾心的那个人其实是你,秦、长、泽。要不是想拉拢你将军府,掌握你的动向和相关讯息,谁会娶这么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蠢女人??”
秦墨蓦然睁大双眸。他剧烈的呛咳起来,酒盏里的液体被聂重维掐住了他脸颊,在他微弱而无能为力的挣扎中,一滴不漏的灌了进去。
在毒酒下肚的同一时刻,秦墨闻见了一丝清幽的、几乎难以辨识的风信子香。
狱卒们松开了手,男人失去意识的躯体沉重栽倒在地,双眸紧闭,嘴唇青紫。
聂重维随手把酒盏扔落一边,出于谨慎,还去探了探男人鼻息,摸了摸他颈部。感应不到一丝热气和血液跳动的异状,触/手冰凉,秦墨的身体摸起来就像在摸一块逐渐冷硬的石头。
聂重维长声大笑。
他终于拔除了这个大云最为坚韧、最为忠诚而能征善战的年轻将军,而那个自命不凡的裴温离还被他的篡位大计蒙在鼓里,平白给他做了嫁衣裳。
十多年的隐忍和蛰伏,装作架鸡斗狗、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跟心思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共赴枕席,熬过了被先帝强行封设在远离京师的偏僻封国的无数个日夜,今日,他终于大张旗鼓地杀了回来。
这条通往皇权的道路,再也没有谁能够阻碍。
“来人,”聂重维起身,大手一挥,“传令城外众将士即刻行动,尔等,随我进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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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袂猛然惊醒,她冷汗涔涔的从寝床上翻身而起,只觉得胸口砰砰直跳,呼吸无法接续上来,有什么东西像在耳边反复敲打,搅得她头痛不止。
“重维?”
她摸索着自己身边,发现锦被的另一边冰凉一片,聂重维显然已离开多时。
那种心头乱跳的强烈恐惧感更甚,秦若袂用力抚平胸口,细听窗外有脚步跑动声,院中远远传来什么人的呼喊,杂乱无章的一阵阵往院子外面跑去。
发生什么事?
秦若袂惶恐的攥紧了被角,极度的忧心和不安让她腹部隐隐作痛。
这么晚,重维去哪里了?外面又在吵闹什么?
为什么她心跳得这么剧烈,心口痛得难以喘息,是不是秦墨出了什么事?
“小姐。”
一袭黑影忽然自窗边显现,压低的沉稳声音,将秦若袂从惊惶中猛然唤醒。那声音非常熟悉,又极为令人安心。
秦若袂循声望去,与秦墨形似八分的暗卫露出了他英武沉毅的面庞。
“流影?你怎么会在此地——?”
影卫轻巧的翻窗而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朝她恭敬的抱拳。
“小姐,受裴相委托,属下来带小姐去安全的地方。”
秦若袂道:“可我今日方来这个院子,我还没有同重维说……”
她心里隐隐有了模糊的预感,但是她不敢面对,也不敢去问,她只敢搪塞和躲避,手下意识的抚摸上隐隐作痛的小腹,“你想带我走,跟裴相又有什么关系……”
“事出突然,此地不宜久留。小姐请跟流影暂且离开,小姐想知道的一切,稍后裴相都会与小姐一一细说。”流影侧过身,温和却坚定的攥住了她手腕,不容她再作犹豫和反抗。
影卫轻声道,“请恕流影冒犯。”
谢谢阿鸢的手榴弹~~~~~
活在回忆里的沧将军【理直气壮】:我就算死,也不会害人家做同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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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真正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