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与吸血鬼 第3章 以后的日日夜夜

6.

是夜，光秃秃的石洞内，只剩彩一只吸血鬼。

春走了，当天色微微昏沉时，春的目光便迫不及待地投向石洞外，或许是时机已到，在彩的诧异与不解中，春头也不回了离开了石洞，甚至没有给彩留下一句话……

他是在和我赌气吗？彩倚坐在石壁下，纤细修长的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石壁，目光虚虚地随着指尖的动作而移动。

为什么会离开？彩还是想不明白，虽然他们今早发生了一点口角……

不，其实不是口角，是彩单方面叫春走。

那他就真走了吗？彩攥紧拳头，愤愤不平地往石壁一砸。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石壁上，甚至有细碎的石子滚落。可罪魁祸首却是毫无知觉，彩张开手掌，在昏暗中仔仔细细观察了那只泛白的手，他是吸血鬼，不怕疼。

但真的不疼吗？手是不疼，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难受呢？

明明来去自如的是春，怎么反而是他像着了魔似的。一想到春，想到春离开前那毫无异样的模样，彩又有些怨恨，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应该让春靠近他，明明他可以十年如一日的苟延残喘着，偏偏春的出现打乱了他心里与黑夜对抗的平衡点。

可他又为什么如此愤懑呢？彩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就像春说的，他已经孤独太久了，平静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点起伏，他就贪心地抓着不放了。

不，不行，不能这样。彩扶着墙壁，有些浑浑噩噩地起身。不老不死已经够痛苦了，他千万千万不能尝到点甜就贪恋上了。

春走了，可时间还会继续消逝，太阳西沉了月亮还会上来。彩还是得去溪边，他不能不去溪边。

这样想着，心里便好受多了，可不料正当彩一脚踏出洞口时，迎面便撞上什么东西。

簌簌的，有什么东西落下，彩定睛一看，飘飘洒洒的是片片花瓣。彩吃惊地抬眼，一双直挺挺的手，夹着一朵又一朵数不尽的花，目光再往上，是那双炯炯的眼。

之前的所有复杂纠结都随同片片娇弱的花瓣掉落，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彩惊讶出声，“春？”

很诡异的一幕，石洞口，一只僵尸手叉着朵朵野花，献宝似对着一只吸血鬼。此刻，仅是独属于他们的浪漫。见彩那张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不一样的颜色，春也很想对彩腼腆一笑，可脸上的肌肉却是僵硬的，他做不到。

春是没办法通过表情表露情绪，可彩一瞧那双眼，便懂了了七七八八。心没来由的有点酸，又有点涨，在春的提醒下，彩接过这朵朵鲜花。

花儿朵朵开得正盛，除了一些月见草和金鸡菊，彩也不识得其余的品种。这片森林彩已经不知反反复复踏过多少次，可他却从未注意原来此处还盛开着如此鲜艳的花，也不知春在林间找寻了多久……

“你就是为了去采这些？”彩停下拨弄花瓣的手指，抬眼瞧着春。

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对幽黑的瞳亮如明镜，正痴痴地盯着眼前的彩。

大脑一片混乱的彩被这炙热的视线盯得有些无所适从，转身，将花轻轻放置在石板上，彩这才敛起情绪，“陪我去溪边吧。”他拍了拍春肩膀，轻声道。

7.

至此之后，春便夜夜踏上了外出之路，直至后半夜，才行色匆匆地赶回山洞。而每次回来，春的手里，也总会多些令彩意想不到的什么东西。

在这些日日夜夜里，彩则是怀揣着一点兴奋，暗自期待着夜晚的到来，等待着春的到来。当然，这些想法彩并不会对春明说，表面上，他还是同从前那个孤独的，夜夜静默的彩没有任何区别。但事实总是无法掩饰的，或许连彩自己都没发现，这光秃秃的山洞，正一点点填上了痕迹，他的生活，也一点一点充盈了起来。

又是一夜，春捧回来的，是一堆不知名的野果，红绿相间的果实，一个个圆润可爱。彩接过野果，轻轻咬了一角——不甜，不酸，没有味道。

可他还是笑意盈盈的，带着些不怀好意拉着春，要他也尝尝。春摇了摇头，他同样没有味觉，却又不像彩那般聪明地掩饰起来。将果子一股脑倒在石壁边，春兴冲冲地要彩再仔细看看 。

没有烛火的幽暗石洞内，春的指缝正泛着一道银光。

“这是？”彩取出被春夹在指缝的银环——原来是个戒指。可这里怎么会有人类的东西？彩蹙起眉瞥了春一眼。

“怎么，你不喜欢？”见彩表情不对，春有些心慌。

彩将戒指重新放回春的掌心，摇了摇头，“这大概是别人掉的东西，总归不是我们的。”

“而且，”彩的语气有些急切，又带着点警告，“你千万千万不能踏进人类的领地，我怕你……”

“怕我出事吗？”春接过话。

“呸呸呸，这种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彩给了春一记眼刀，他已经听不得这些话了。

8.

捡到戒指的第二夜，春又将那个不属于他们的戒指带出了山洞。彩知道，春这是要去“物归原主”，出门前，他特意叮嘱了春几句，春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时，彩忽然拦住了他：

“以后别去外面找这些玩意了，你想出去，我陪你。”

春歪了歪脑袋，那张青灰色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可是眼里分明闪过一抹异光，“我会很快回来。”他对彩保证着。

看着春离去的背影，倚在石洞口的彩终于流露出一丝动容——其实上天派给他最好的礼物，就在眼前啊。

春的确如离开前向彩保证般很快就回到了石洞，不过，让彩有些意外的是，今夜踏进山洞的春是双手空空如也。看来春是将彩的话听进了耳里。

没有了惊喜，彩并没有失落，反而是松了一口气。靠近春，彩正想仔细询问春外出的所见所闻，却注意到对方张起的手心正刻意地上下交叠着。

还没等彩发问，春便先蹦着到了山洞深处。彩虽不解，却也只能跟随着春的步伐。

“仔细看。”春提示着彩，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雀跃。

彩的好奇心被春的神神秘秘高高吊起，瞪大了眼在这片昏暗中紧盯春合拢的手，只见春轻轻挪开手，一抹荧光慢慢悠悠地飞离春的手心。

原来是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萤火虫。彩噗呲一声笑了，但双眼还是跟随着那点微弱的光，在漆黑的石洞里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是不是很可爱？”

春贴着彩，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温馨，轻轻地在彩耳边低语。

可爱，又不止是萤火虫可爱。彩想着，心早就化成一滩春水。

那点小小的萤火很快就遁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见时机已到，春再次开口：“陪我去个地方吧。”

春口中说的地方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松针树林，枯黄的松针密密麻麻铺满地，让彩步步松软。

彩还不明白春为何要来到此处，直到春伸手从树上摘下一根细长又柔韧的松针，并试图把它编织成环，彩才后知后觉。

僵尸除了身上的肌肉十分僵硬外，连关节也是无法弯曲，因此将松针编织指环这一对于常人而言不过分分钟的事，对于春来说也是莫大的挑战。指尖无法灵活动作，春就用指甲边夹边戳。好在这片松针林最不缺的便是松针，因此即便春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他也能固执地重来一次又一次。

而彩对春笨拙的动作也不开口指点，只是默默地陪着春，看他一遍又一遍地将不堪重负的松针折断。

二人不知在此地研究了多久，直到春在反反复复的失败中有了经验，一个简陋的指环才从春手中诞生。

成功的是春，可彩却比春还开心，看着春颇为得意地将指环向他展示，彩面上虽挂着无奈的笑，可心里早已绽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彩，伸手，”春说着，动作却是有些扭捏，“这个，独属于你。”

在春的提示下，彩有些懵懂又有些期待地伸出来手，心里的烟花忽然蔓延成一团炽热的火焰，那么滚烫。

直到那个历经千辛万苦才成功的指环落在他的无名指上，彩才隐隐约约发觉不对劲。

春显然是有备而来，在彩怔愣之际，春乘胜追击：“彩，我喜欢你。”

如此直白的一句话，钻进彩的耳里，在彩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一时之间，彩甚至觉得脚下松软的松针变成一朵朵飘浮的云。

他从未想过春会对他有如此情感，他原以为春和他一样，仅仅只是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找到一个同病相怜的同类才执着着靠近，可现在，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春眼睁睁看着彩的表情从茫然到不可置信再到惶恐，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沉了底。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便无法放弃。

一片冰冷的唇，落在彩的脸颊处，同时也开启的彩抵触的开关。猛地推开春，彩落荒而逃，“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9.

彩跑了，在春直白的示爱下，唯恐避之不及地逃了。直到此刻，春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莽撞与失败。

他喜欢彩，喜欢彩的所有，不止是那张一见钟情的脸，彩的喜怒哀乐，他都喜欢。也正是因为喜欢，他才想时时刻刻陪着彩，为他制造各种各样的惊喜，他不愿看见彩那落寞的神情。他想告诉彩，有他，彩便再也不会孤单，那百年里的孤寂，在这一刻便得以消弭。

可心里的种种还未能和盘托出，彩便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唉——

山洞里又是一阵漫长的叹息，蜷缩在洞里的春目光紧紧盯着洞口，他只希望彩能够回到此地，到那时，即便要他自觉离开，他也心甘情愿。

夜幕降临，春不敢耽搁一分一秒，即刻出发寻找彩。溪边，林间曲折迂回的小道，春不敢放过任何一处彩可能出现的地方。彩会去哪里，其实春心里也没底，但只要彩没离开这片森林，春坚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彩，就算到时候两人的结局是分离，他也一定一定要找到彩。

想到此，春又暗暗定下心。此刻，他已经来到昨日二人分别的松针树林，只可惜，这里还是没有彩的身影。来不及叹气，春马不停蹄就要赶去下一处地方。

“咚”的一声，倏地有什么东西朝春猛地飞来，狠狠朝春的脑袋一砸。

春茫然地望地上一瞧，是一截短短的枯树枝。慌乱又惊喜间，春朝树枝飞来的方向一探——彩正高高支着腿坐在树枝上，模样很是潇洒。

“你就是这么找我的？”见春抬头，彩哼笑一声，而后跳下枝头，轻盈又稳当地落了地。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春顾不得那么多，厚着脸皮凑近彩，春期期艾艾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一时心急。”

对于这一番解释彩固然是不满意，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伸手！”彩很霸道的命令着。

春怯生生地摊开双手，可就像昨日彩毫无防备的接受了那枚套进无名指的指环一般，现在，春也收到了属于他的惊喜。

“彩！彩！”春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可眼下春却感觉他的心激烈地要穿破胸膛，“你同意啦？你同意啦？”

春激动得语无伦次，谁也不会想到，前一秒还在绝望里苦苦挣扎的，即将破碎的他，现在被心爱之人亲手稳稳托起。不管不顾的，春急哄哄的黏上彩。

“够啦……”彩没有脸红，可那片羞涩亦落在春眼里，“回石洞，我们回石洞……”

这一天，这只吸血鬼用了一天的时间来回忆这阵子的点点滴滴，以此来印证自己对一只僵尸的情感。对春的思念也在今日变得无比浓厚，早在日出时分，彩便焦躁难安地渴望见到春。只是双腿好像被什么绊着，彩死活迈不出第一步。但同时，他在心里又确信着，春会找到他。

10.

云破月来花弄影。石洞内，石板上，彩跨坐在春身上，一副睥睨万千的姿态。

两具冰冷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时却是火似的灼人。彩俯身与春亲吻，趁春情迷意乱之际，一手却悄无声息地向下再向下，试图去寻那隐秘之地。

春感受到了彩的动作，攀在彩肩头的双手一紧，本就僵硬的身体不知是因为毫无防备还是恐惧，激灵着一顿。

彩原本自顾自地动作同样猝不及防地停止，片刻的怔愣后，彩咬牙切齿：“靠，你怎么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硬的！”

“那咋办？”春语气里像是带着些窘迫和难为情，可那双明亮的眼却出卖了他。

怎么办，彩狠狠地捏了捏春的鼻尖，像是惩罚春的不老实。可当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彩一狠心，与春颠倒了位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些不可言说之事了。彩软成了一滩春水，春则是一条在水里欢快扑腾的鱼，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朝深处猛扎。

共起伏，共沉沦。就在二人迷乱之时，彩紧紧攀着的臂膀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原本僵硬的肌肉，在炙热的掌心下，是有活力，有生气的肌肉，浑浑噩噩地睁眼，彩突然惊呼：“春！你变……变啦！”

“什么变……哪能变。”春还在埋头苦干，嘴上只是敷衍着彩。

彩明显还想说的些什么，可很快，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直到日头初升，山洞内才渐渐恢复平静。可彩还挂心着那件事。掰过春的脸，彩目光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是人的肤色，不再是一片青灰。捏捏手臂，是有弹性的，不在是干枯树干的僵硬。

春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早在昨夜，他便在不知不觉中能弯曲关节将彩拥在怀中……

“你不会吸干了我的精气变成吸血鬼了吧！”彩有些慌乱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还好他没有变成僵尸。

春虽迷茫，却也对彩的话有些无奈，“……那也是你吸了我的精气吧。”

“那咋办？你再吸回来？”彩成功被春带偏，翻身压上春。

春轻轻一笑，“再说吧。”

没关系，是吸血鬼是僵尸又如何呢？抛去外壳不谈，只是两颗孤寂的心惺惺相惜罢了。

［完］

前段时间的一个小脑洞，其实还没动手写的时候还怕有些雷人，但等真正开始写了，就是非常快乐和肆无忌惮了。而且这篇写得非常迅速[鼓掌]哇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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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以后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