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守府书房。
柳如烟坐在书案前,看一卷定州地图。上面有红色的标记,主要聚集在扶风、长清、太襄三郡的交汇处。
忽有侍从跑来,递上一封信。
柳如烟看完密信,将它丢进香炉里烧了。
“备车,去栖见楼。”
柳如烟来的时候,褚爻刚点燃茶炉中的余炭,正往茶壶中注水。
她正想着要找什么理由去见柳如烟,这人就自己送上了门来。
“昭熹兄,早。”
柳如烟朝心腹交代了几句话,心腹退出室内,同门外的侍从待在一起。
褚爻依稀见到,他们的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柳如烟:“听说栖见楼昨夜出了些事,我来找葛长老,但他似乎正为此事奔波。我想着你也住在此处,顺路过来看看。若筠,可有受伤?”
褚爻:“区区一个刺客,如何伤得了我?”
“要是别人,我或许还要担心一番,到了你这里,我怕是得为那刺客祈祷。但作为朋友,该有的关心还是不能少。”
“多谢,既然来了,就尝尝我从云州来带的茶。”茶炉初沸,褚爻从陶罐里取出茶叶,投入茶壶之中。
“好。”柳如烟环顾四周,“怎么不见阿青淑女?”
“她还在睡。桃花坞捉个人,动静闹得不小,折腾了大半夜。”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像在问责。
“葛长老抓贼心切,想必之后也会登门拜访,来赔个不是。”
看来柳如烟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否则就不会说出这番话。
葛容不来找她麻烦就不错了。
“公子,你已经起了。”鸦青出现在门口,见到柳如烟朝她微笑问好,也点了点头。
褚爻:“嗯,吃过朝食了吗?”
“没有。”鸦青闻到室内残留的安神香气息,看向香炉,已经没有烟气从其中吐出,“换完香就去。”
不多时,一阵浓郁的冰片气息飘散。
柳如烟不禁往鸦青那边多看了几眼。
“茶好了。”褚爻出声,引开他的注意。
“啊,好。你平日里,都在香里加这么多冰片吗?”
“不会。”
“那就好,毕竟冰片闻多了,对身体有害。既然如此,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褚爻冷笑一声,“又是仗势欺人又是刺客的,还不够烦吗?”
柳如烟抱歉地笑了笑,“怪在下治理无方,连郡治所在,都能发生此等恶**件。”
“抱歉,都是桃花坞自己看不住人,倒是把气撒在你身上了。还有昨日的事,我见周阳那番作态,以为当地士族与地方官勾结,误会了昭熹兄,还望见谅。”
“既是误会,解开就好,如今我们已是朋友,让你在我治下郡县受了委屈,乃昭熹之过。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次来,还为你准备了一份赔礼。”
柳如烟用余光瞥向心腹那边,就在他准备奉上赔礼时,一名府兵匆匆冲了进来。
“主人,不好了!周氏的公子死在家中了!”
柳如烟微微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回事?”
“死因还在查,贼曹已经带人过去了。”
褚爻端起茶盏,凑到嘴边,掩住唇角的笑意。
什么找葛容,柳如烟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杀周阳向她示好,倒是不知道周家的其他人要怎么处理。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官吏匆忙入室。
“使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周府……周府……”
他附在柳如烟耳边说了几句,柳如烟脸色大变,眼中的惊诧不似作伪。
“在下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公务要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既然若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同你客气。”柳如烟辞别褚爻,同时也带走了那份躺在木匣中,还未送出的“赔礼”。
鸦青与他们错身而过,站到褚爻身旁。
褚爻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看了会,“阿青,跟上。”
——
“你说周氏被人屠了满门,连下人都不放过?”
褚爻想到早上的事,只觉得这未免也太巧了。
鸦青:“是,百姓们都说是太守做的,为民除害。”
“只杀周阳可博取人心,屠了周府未免有损士族清誉,这里离长清不远,指不定还会被扣上个藐视皇权的罪名,柳如烟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那是有人栽赃陷害?”
褚爻没有否认鸦青的猜测,“凭百姓的三言两语,不够,还有什么证据?”
“我翻墙跟进去,发现周府的人都是七窍流血而亡,医师说是中毒,而且死者身边,都散落着一些纸张。”
褚爻想起昨晚见到的周阳也是这个死法,但那时周府其他人都安然无恙。那么,周阳到底是死于凶手之手,还是被柳如烟派去的人杀害的?
“可是柳氏的丝絮纸,并且,医师没从上面验出毒性?”
鸦青点头。
褚爻:“柳如烟什么反应?”
“他很生气,说几张废纸说明得了什么,还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戒严。”鸦青想了想说:“他还问早上来送信的仆人是谁,让心腹去查。”
“查到了吗?”
“他没在周府待多久,就回太守府了,我没跟进去。”
“太守府守卫森严,你不跟过去是对的。”褚爻思索片刻道:“早上的那封信,应该是送来告诉柳如烟,周阳的事处理好了,所以他后脚就来找了我。但这个时候,周府已经被人屠了,柳如烟派去杀周阳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这样一来,我和柳如烟都被牵扯进了此事里。”
这场灭门惨案,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污蔑你的人,杀。”鸦青按住刀柄,眼底有平静的杀意。
“该杀。”褚爻的声音虽轻,语气却却不容置喙,“周氏满门的死必定和丝絮纸有关,不管柳如烟有没有查到什么,幕后之人都会主动把证据放出来,你继续盯好他们。”
当天夜里。
钟鸣声从外街传入栖见楼,已经是宵禁时分了。
鸦青应该在此之前回来的。
褚爻没有继续等下去,打开鸟笼,放飞了一只信鸽。
这是星阁培育的信鸽,从小用灵气喂养,对门下弟子体内的法脉敏感。只要出了千重山,送信、寻人精准稳定,绝不会发生两鸽相撞之事!
褚爻跟着信鸽来到一处陌生的宅子,与里面的人迎面撞上,双方都愣了一下。
信鸽停在屋檐上,无辜地歪着头。
……死鸟!
紧接着,屋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就见一道人影坠入廊下。
是鸦青。
她身后的追兵跟着跃下,底下的人也亮出兵刃。
褚爻飞身接住鸦青,两人的身体在空中横转一圈,寒光飞旋,环首刀出鞘,将跳下来的追兵斩杀在空中。
两人落地补刀,院中的几人也被解决掉。
屋顶仍有脚步声逼近,褚爻有意斩草除根,却被鸦青拦住。
“柳氏的人在后面。”
褚爻看了屋顶一眼,带着鸦青躲入死角。
“刚才那女人呢?”
剩余的追兵赶来后,院子里又冒出不少人。
“被一个男的救走了,东西到手了吗?”
“被那个女人抢走了,在柳氏的人追来之前,务必把这里处理干净,莫要留下把柄。”
上下两拨人汇合后再次分开,其中一拨朝着褚爻二人藏身的方向去了。
褚爻朝内院的方向投了颗石子,趁这些人的注意力都被引走,她们从藏身处窜出,沿着院墙绕到了宅子的后巷。
“你抢他们什么了?”
“不是他们的。”
褚爻接过鸦青递来的布帛,匆匆扫了一眼,一把拽下肩膀上的信鸽扔了出去,然后翻进内院。
信鸽:“咕咕咕咕咕叽!!”
“在那边!”
追兵朝着信鸽飞走的方向追去,褚爻她们暂时得以脱身。
“丝絮纸的配方,他们从哪来的……阿青,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吗?”
“看不出来,配方是他们从太守府偷出来的。”鸦青答。
那就是幕后之人派来制造“证据”的。
“丝絮纸没毒,偷配方,那就证明问题出在配料里。蚕丝下脚料、草木灰、麻料……”褚爻突然停下,“太守府守卫森严,说不定还有柳氏的高手坐镇,这配方,这么轻易就能被拿到?”
鸦青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也反应过来,“是陷阱,柳如烟要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使君,外面都搜过了,但后院被锁上了,还没来得及搜。”
“把门砸了。”
柳如烟的声音响起,仅有一门之隔,褚爻来不及翻墙逃走,只能及时躲到树后。
后院的门被强行破开,柳氏府兵冲进后院,柳如烟也带着心腹走了进来。
柳如烟:“确定配方在姜爻身边的那个侍女手里?”
心腹:“属下确定,那布帛是我从贼人手中夺回来,再故意被她抢去的。不过……主上,您想方设法与姜爻交好,现在这么做,岂不前功尽弃?”
柳如烟垂下眼眸,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掌心,神色阴晴不定。
“是啊,他们一动手,就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么大的一个助力。”
“他们”?
柳如烟似乎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听他的口气,作为顶级门阀的扶风柳氏似乎也要被压一头,难道是……
褚爻忽然感到袖口被扯了一下,鸦青指了指身侧,搜查的人正在往这边来。
两人悄无声息到了树上,与此同时,柳如烟和他的心腹竟也走到了这棵树下。
好巧不巧,信鸽飞回来了。
它见到褚爻就气鼓鼓地冲了上去,却直直地撞在树干上,抖落树上绿叶。
“谁?!”太守府众人顿时警惕,朝头顶望去,却只有晃动的树影。
褚爻和鸦青借着树干翻墙而出,还不忘带上那只蠢鸟,回到了栖见楼,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往东园。
既然柳如烟舍不得助力,又喜欢嫁祸于人,褚爻就帮他把这个小人做到底。
她将布帛放进葛容的房间,悄然离开。
这一章删删改改一千多字终于写出来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