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杀 第7章 月食

看着裴慎盯着墙上挂着的月夜图发愣，祁言问到：“听说下个月中旬能看见月食，我找我爸买了新的天文望远镜，裴慎，你要不过来跟我一起看？”

到s市之后裴慎显然拘谨了很多。

裴慎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一瞬的犹豫：“好啊。”

祁言不由弯了弯唇。

其实祁言没有让他爸买新的天文望远镜，但是看裴慎同意了，他很快就打开手机软件给他爸发消息。

“对了裴慎，一会儿我妈要过来。”祁言笑的狡黠：“她说她想见见你。”

正在对着棋谱摆棋的裴慎闻言咳了两声，白色的后掉在厚厚的地毯上，裴慎弯腰去捡，他说话有些结巴了：“阿姨——咳咳，阿姨要见我？”

“对啊，”祁言看裴慎紧张故意逗他，“我跟她说你棋下的好，她好奇的很呢。”

裴慎突然有些无措，他问祁言：“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祁言觉得新奇：“你紧张什么啊？”

裴慎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也没什么。”

“你放心啦，我妈虽然管我比较严，但面对其他人时脾气都挺好的，再说你是来比赛的，她巴不得报名比赛的人多呢。”

裴慎缓缓眨了下眼：“为什么？”

祁言怂了怂肩：“我没跟你说吗，我妈是这次比赛的负责人。”

什么？

这时祁言的手机响了，他没开免提，也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眉头微微上扬：“就是我爸在s市买的别墅啊，我让张叔去接你了。”

祁言的妈妈是一个穿着干练的美丽女人。

看到裴慎的时候她微微一怔，随即很快恢复如常：“我叫祁随之，你是小言的朋友吧，没事不要拘谨，坐吧。”

她锐利的眸子将裴慎从头到尾扫视一遍，似乎明白了自己儿子的反常行为了。

有这样的脸和骨架，确实很难不让一个颜控改变态度。

可惜她不是。

“小言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他说你实力不俗，是个好苗子，”祁随之红唇微微扬起：“不过恕我直言，你这个年龄才2级……”

祁言生怕他妈妈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连忙撒娇道：“妈～”

“裴慎他考级晚，他肯定不是2级的水平啦，”祁言往祁随之面前凑了凑：“他轻轻松松吊打我。”

祁随之轻哼一声：“就你那水平，换谁都能吊打你。”

裴慎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祁言，猜到祁言可能是在祁随之面前夸下了海口。

裴慎弯了弯唇。

而后他不卑不亢的看向祁随之：“女士，如果您想知道我是什么水平，不如我们现在下一局棋再做定论。”

祁言暗道不好，他忙转过头去向裴慎使眼色。

开玩笑，他妈妈可十五岁就是棋协大师的水平了。

祁随之见裴慎目光坦荡，心中不由对他多了一分尊重，祁言见两人今天是非得下这盘棋了，只能苦哈哈的去摆棋子。

裴慎却先他一步：“我来做这些就行了。”

祁言还想说什么，却见祁随之盯着他看的眼神有些微妙。

他心下一颤，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

他想好了，就算裴慎输的很惨，他也不会让他妈妈说的太难听的。

祁随之目露警告的看了一眼祁言，然后向裴慎说到：“让你先手吧。”

裴慎勾唇轻笑：“不用了女士，既然已经这样摆了，我执黑就好了。”

祁随之心下好笑。

年轻人果然不经一激。

裴慎的开局很烂。

烂到连祁言都看傻了。

祁随之的棋风和她的眼神一般尖锐，她开局强势，而后步步紧逼，黑方似乎逐渐应接不暇。

但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局面开始一点点的扭转了过来。

又好像裴慎先前每一步看似被逼无奈而走的棋都是早有预谋。

等祁随之再想要变换战术的时候——

为时已晚。

祁言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竟然逼和了……”

祁随之心下感到些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裴慎出了破绽，她甚至会输下这盘棋。

显然裴慎是故意的。

她轻敌在先，裴慎卖人情在后。

在祁言第一次犹豫着在她面前提起裴慎的时候，她就让助理去调查了一下。

家庭环境糟糕，在学校的成绩也不算很拔尖。

他洗过盘子，扛过大包，搬过砖头，发过传单。

她当时便想，这样一个环境下出来的孩子，真的能静下心来下棋吗？

祁随之耸了耸肩：“看来小言说的没错。”

裴慎没有先前的浅笑模样，反而很诚恳的说到：“侥幸而已，我也是第一次能和这么优秀的女士对弈。”

“不必谦虚，你在下棋这一块儿确实优秀，之前我觉得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再想认真学棋很难了，”祁随之笑了一下，“不过看来小言说的没错，你确实有走专业的实力。”

“等比完赛了，你可以让小言带你去我朋友的俱乐部看看。”

裴慎顿了顿，而后衷心的笑了：“谢谢。”

裴慎在此刻得到了通往另一片天地的入场名额。

裴慎微微侧过头去看祁言。

他似乎很是为自己感到开心，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却因为祁女士在场不敢笑的太过放肆。

裴慎知道，这份入场券，算是祁言给他的。

他发觉自己欠祁言的越来越多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发愣。

钱是有数的，可其他的……他真的能还清吗？

很快到了比赛当天。

进入赛场的那一刻，裴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厉害。

裴慎知道，那不是自己在紧张。

在裁判长宣布比赛开始的时候，他的耳边便什么都没有了。

今日，他在小小的64格棋盘上大杀四方，锋芒毕露。

往前十余年的岁月所历经的苦楚在此刻短暂的烟消云散，他是冲锋陷阵的士兵，也是运筹帷幄的棋士。

当聚光灯照在他的身上，手中拿着沉甸甸的奖杯，他如梦初醒，如愿以偿。

祁言站在台下，他的眼神中早已染上了自己察觉不到的痴迷。

他按下快门，想将那一刻的裴慎记录下来。

他知道。

对于裴慎来说，这只是开始。

……

新的学期开始了，裴慎再次回到了原来的班级，又坐到了祁言的身侧。

只是这一次，他焕然一新。

裴槿出院了，比赛的奖金他全部给了祁言，裴慎仍旧穿着自己洗的发白的校服和自己磨损的鞋子，只是同学看向他的眼神从同情鄙夷和嫉妒转换成了惊讶和羡慕。

他不再是那个有些被排斥的存在了，甚至在下课的时候有不少同学围在他的桌子前同他交谈。

祁言只是笑看着他。

因为学习压力变大的缘故，裴慎不再是祁言的生活助理，不过他们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了。

至少祁言是这么认为的。

当月亮穿过云层，缓慢奔赴如墨如蓝。

路灯下，祁言落后裴慎半个身位，他哼着歌，颇有些孩子气的踩着祁言的影子。

裴慎面色不变的回头看他：“干嘛踩我的影子。”

暖色灯光攀上他鸦青色的长睫，他的双眼比月光更水亮，薄薄的皮肤下青筋微动。

裴慎有着一副类似病人的骄矜。

可那双眼睛微垂着着看向他时，眉骨和高挺鼻尖下的阴影又为他染上一层倨傲。

祁言不由感慨。

真是命中注定的美貌。

他幼稚又夸张的想，如果踩了他的影子，是不是就得一直留在他身边了。

于是祁言又踩了一下裴慎的影子，傲娇道：“就是踩了。”

一副裴慎能拿他怎么办的样子。

裴慎突然就笑了。

月朗星稀，没有雾，也没起风。

可祁言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吸收了月之精华的妖精，从迷雾四起的密林深处走来，风带来了他干净好闻的气息。

他被迷惑了。

裴慎拉过祁言的手腕，他的脸凑近祁言的脸：“别傻愣愣的站在这里了，不是说好了要回去看月食吗？”

裴慎真的是直男吗？

祁言愣愣的被裴慎牵着往前走，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裴慎，你喜欢女生吗？”

祁言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狂跳，他盯着裴慎有些泛红的耳廓，并没有注意裴慎的笑容僵在了唇边。

裴慎的声音有些发凉，连攥着祁言手腕的手都松开了些：“我喜欢女生。”

可这些祁言都没有注意到，他不死心的追问道：“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裴慎抿了抿唇。

“没有，我现在不考虑这些。”

祁言的心有些雀跃。

说是喜欢女生，却没有一个明确的人。

祁言觉得风将他吹的有些醉了。

月亮逐渐被遮盖，变成了一条窄窄的银色小船。

他们在阳台上吹着晚风，裴慎站在天文望远镜前格外认真的看着。

月亮逐渐被遮盖，夜空愈发阴沉。

在月亮完全被遮盖住的那一刻，祁言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了裴慎的手。

“我怕黑。”

黑暗中的裴慎沉默着，祁言看不到裴慎的表情，他只知道裴慎并没有推开他。

也不知道谁的手在微微颤抖。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遮盖住了方圆几里外响起的尖锐的警笛声。

等光明重现的那一刻，祁言看见了裴慎望向自己含笑的双眼。

他过分白皙的面颊上因为兴奋的情绪透出几分淡淡的粉来，那双眼睛带着一种病态的喜悦。

便连月光也偏爱他，如水一般洒在他的身上。

祁言看不懂那抹笑。

可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月亮依旧是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