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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陆北军事基地,天狼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具备独立生态的军事基地。
自两世纪前虫洞网络技术突破,天狼星文明迈入后星门时代,北基地职能得到进一步扩大,逐渐发展成为现在兼具研究所、虫洞通讯中心、军事驻地及生态城市的北星门基地,如盘踞在大陆北地的庞然兽群。
而时至今日,军事基地作为北地最核心的部分,仍在不断扩建。
降临特别行动组的组建由联合政府特批,各大基地军方及行政中心翡翠庭联合管理。名头很大,拨款很足,其片区面积、建筑及设施在寸土寸金的地下基地算得上相当优越。
方许带户景生走了一个小时也没走完所有地方。
“就是看不见天。”方许撑在行政楼走廊边,向上看是基地的投影穹顶,此时正推演一片基于算法的暮光带。
天狼星贝塔稳定运行于天狼星系中央双恒星的联合宜居带间,当两颗恒星一同落日,反射光映射大气,苍穹便呈现出一片瑰丽而永不消散的暮光带。
户景生顺着他仰视的方向看去,将深空收入眼底,却没有多做停留,他的目光徘徊于楼下的人群间,却最终没落到任何一点。
“方队还挺浪漫主义。”
仰望星空是人类走向宇宙的序章,自天狼星人成功攻克跃迁技术,星空从此触手可及,而人类个体意识上仍旧保留下的对天空的向往显出一种原始的浪漫。
方许分辨不清户景生说话的语气,他侧过脸想看看他的眼睛,对方察觉到他的眼神看过来,目光平静。
“你从成为观测者到定级ACE只花了三年。”方许说:“真挺厉害的。”
“谢谢。”户景生想到今天的万象评估,说:“如果考核标准没有太大的变动,方队长现在去定级ACE一样可以成功。
“可惜有变动。”方许耸肩:“十二年前定级规则改革,只有任职满五年才能参与定级。”
“我调任行动组前满打满算只干了四年多。”
户景生倒是没想到“差一点”是差得这么一点。
他想评价两句,但方许那句话里的“十二年前”突然戳中了他。
显然方许察觉到了他的停顿,开口道:“我拿到的治疗报告上说你没有任何失踪二十三年的记忆。”
时间如同从未存在。
说着方许话锋一转:“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前我刚刚进十二年制私校。”
天狼星贝塔十二年制教育的入学年龄为六岁。
也就是说,二十三年前,户景生以ACE观测者的身份于亚空间失踪的那一年,方许六岁。
“……”户景生本来没细想过这点,一经提起只觉得荒谬。
“但我没读完,十五岁我转学到北基地军校,一直到毕业去参加了观测者选拔。”
“为什么不留在北基地?”
观测者是亚空间管控最前线的高危职业,要求高席位少,每年开放的名额只有个位数,留在北地显然是更稳妥的选择。
闻言方许顿了一下,他看了眼户景生的脸,对方似乎并不知道此举的含义,眼神中透出疑惑,方许移开目光,笑了笑:“因为我想成为观测者。”
户景生点头:“看来这些年序列为招新做出的宣传很成功。”
方许对此只是低笑一声,然后说:“户顾问二十岁从天狼军校荣誉毕业,从军从政哪条路不是前途大好?还不是去当了观测者。”
“你倒是查得清楚。”
“履历优秀,看一眼就能记住。”方许说的倒是真心话:“二十岁毕业,三年定级,此后又以ACE身份继续干了两年……二十五岁,户顾问才是真的青年才俊。”
户景生怔了怔。
然后说:“观测者没有时间。”
当踏入未知维度的亚空间,宇宙的速度掠过人类的躯体,熵增之下人类的“时间”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自方许正式成为观测者的第一天起,“观测者没有时间”就早已经是他们口口相传的箴言。
而现在由它的原创者亲口说出来,非常奇妙。
户景生缓缓眨眼:“年龄对我不具有意义,但序列的检测报告判断我目前生理标准是二十五岁。”
掩下一转而逝的情绪,方许撩起眼皮:“谁说的没意义,意义就是你现在完全可以管我叫哥,然后毫无负担地听我指挥。”
户景生真的觉得方许有点幼稚。
“方队长,如果你今天的目的在于给我做服从纪律的思想工作,那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一向是很遵守纪律的人。”
“你也太严肃了。”方许啧了一声,像户景生这官方又生疏的言辞闷坏了。
基地中控温度夜间上调,方许觉得有些热,于是他脱了制服外套,又解开了衬衫最上的纽扣。那种军人的凌厉散了大半,属于方许本人的恣睢狂妄便毫无遮拦溢出来。
他将外套搭在小臂,似并不刻意地提起:“翡翠庭今天来了人,他们想见你,但被基地推脱过去了。”
见眼前男人的脸上琢磨不出什么情绪,方许继续说:“你的疗程没有结束,但翡翠庭坚持把你调离序列,为此不惜向宋教授妥协,送你来了北地。”
“我在序列一天,他们就动不了我一天。”户景生并不意外。
他们太想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第一个从假性降临下成功生还的活标本,几乎可以成为亚空间扩张主义的安全旗,对于现在□□当权的翡翠庭而言意义非凡。
但序列研究所不仅是亚空间研究领域的领头单位,更是一张由无数学术泰斗牵头织成的科教人才垄断网络。
这种网络看似松散却盘根错节,无论是政府还是军方都不敢轻易干涉序列。
起码在明面上不敢。
宋松是北星基地的现任总指挥官,也是序列的荣誉学者。她不点头,翡翠庭就带不走他,如今调任到方许小队已经算是三方相互妥协的结果。
“但总归你现在还在宋教授眼下,不必太担心。”
方许是在……安慰他?
户景生站着没动,他的神色、目光,乃至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他本人,沉稳平静、严丝合缝,论谁来都挑不出任何错处,冷得像落满防风林的大雪。
他倒是挺适合北地的。方许突然想。
他收回眼神,如抹去灰尘般抹去话题中的明争暗斗:“原本我想你现在可能并不适合一线,但今天看来还不如担心我这队长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稳。”
“方队太谦虚了。”户景生不轻不重应道。
十分钟后,二人又转回了宿舍楼。
临别,正在开门的户景生突然又转过身,方许正背靠廊桥环着手臂看他。
他没想到户景生会回头,两方眼神没防备撞在一起,但方许没躲,很光明正大地望过去:“怎么了?”
户景生问道:“方队觉得我今天拿到的分数如何?”
“你是想要我的评价还是数据组的分析结果?”方许环臂的姿势都没变。
对方只是沉默看着他,没有给出答案。
“我个人认为你的成绩令人印象深刻,”方许压了压指节:“至于其他的,数据组会持续跟进评估,但宋教授还没回北地,这方面的安排还需要再等几天。”
对此,户景生轻轻摇头:“方许,我今天产生了排异反应。”
方许看着他,稍稍站得正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户景生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他回忆了一下,才说:“但我记得你的生理适应性是满分。”
满分在万象评估里并不常见,尤其是生理适应性,人类的躯体总会在完全不同于自己习惯的环境下产生不适应。
但对于户景生这种级别的观测者,产生明显的“排异”也并不算正常。
“所以你退出后的状态不好。”方许只当他是太久没接触万象,体力损耗太多。
“嗯。”户景生说:“我想知道这一项的评估标准有没有改变,但看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没有原则性的改变。”方许还是回答道:“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排异和数据异常,我现在无法回答。”
户景生表示理解,他垂下眼,想到什么:“我的疗程没有结束,他们的意思是会在我下一次任务后安排后续治疗计划。”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方许看向他。
户景生点头。
“放心,你的数据保密权限很高,只要数据源在基地内部,每一次传输都需要三重审批。”
看着面前人的脸,方许又想起那片亚空间内吞没光线的黑暗,那时户景生在自己眼前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
“户顾问,这半年来他们的侵入式干涉疗程到底有多少用处?”方许顿了顿:“所有人都知道亚空间的问题只有在亚空间才能找到答案。”
天狼星文明进入星门时代两个世纪,要说是初窥亚空间门道都很勉强,凡涉及维度时空,唯有一线人员能在宇宙尺度下窥见冰山一角。
观测者承担这个使命一百余年,而近年来翡翠庭有意让自己的人接过这一棒,于是成立了降临特别行动组。
只有亚空间能找到答案。
“翡翠庭要你来一线,你应该知道原因。”
户景生当然知道。
干涉疗法受阻停滞,回到一线便是迟早的事。
哪怕疗程阶段报告上给出的建议是“停止亚空间活动”,三方妥协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心人想要抹掉也不是难事。
毕竟想找到答案的不止一个翡翠庭,军方、序列哪个不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只不过是手段强硬或温和,人道主义欠缺或丰厚。
户景生沉默着。走廊的灯光在地面投下两人拉长的影子,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他大可以用一句官方辞令将方许挡回去——他擅长这个。
但当他看向方许,对方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此刻却是罕见的认真,那句准备好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他突然感到一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他醒来后这六个月间无休止的伪装与周旋。
方许也是观测者。户景生突然想。
于是,他笑了笑,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放弃抵抗的意味:“当时翡翠庭来找我的代表很年轻,他说我有权拒绝。”
“我知道我给出的答案并不重要,哪怕我拒绝,也不过是增加了他们需要走的必要程序,短暂推迟我调任一线的时间。”
“即使如此,只要我拒绝,序列也愿意干涉,事情总会有转机,我也能再休一个长假。”
户景生笑意不达眼底又散去,连同褪去的还有他一直以来的温和的表象。
“但我答应了。”
“我是观测者,我比他们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找到答案。”
他语气很轻,也没什么起伏,却不容置疑。
“那是我的答案。”
方许几乎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心跳。
两人沉默,谁也没出声。
“方队,很晚了。”户景生最终只是轻声说:“谢谢你的人文关怀,很出色的团队文化。”
方许回过神,先是反应了一下他在说什么,才哼笑一声。
他摆了摆手,把刚刚的谈话翻过,眼神藏在暗处,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户景生,他说:“户顾问,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