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察觉到了动静,听说宋博渊来了。
主院守着的人看到将军来势汹汹,也跟过去凑热闹,王氏得以出了房间,还要出院子,结果门一推开就看到两个牛高马大的北疆军站在门口。
两名北疆军见她一出来,点头示意叫了一声“夫人”之后,直接堵了上来。
“夫人,将军交代,您与小姐不得出院。”其中一名北疆军嗓音低沉,王氏抬眼,长得还真是俊朗,剑眉星目,一看就是北疆儿郎。
她来自北疆,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还是退了回来。
北疆军见她又进去了,立即又将院门合了上。
阳心坊是千家的产业,虽然是千南航一手创办,但千家与外域之国通商来往,很容易被挂上通敌的罪名。
千老太太想到了女婿的身份,还有刚刚认的外孙女,她操劳了半生,虽然未能将千家的商业版图继续扩大,却一直让千家保留着其巅峰的状态。
但她如今回顾这大半生,年纪轻轻失去了丈夫,与女儿相依为命,可人到中年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血肉,她是彻彻底底明白,亲人比钱财重要。
对千家的责任让她才得以活到如今外孙女归来。
但现在这番事态,她如果不主动出击,等着人上来挑毛病,女婿和外孙女都有危险。
千老太太喜好读书,江湖上的奇闻杂志也没有放过,想到自己的外孙女,她一身技艺,定然不是她所说的出自猎户之家。孙女有她的顾虑,自己也不便戳破,在她看来,那孩子自己乐意就行。
可神渊阁被外人忌惮,予儿这一生也不一定顺遂,与其将这些几辈子花不完的钱财放在库房里,不如将这些家业都捐出去,让圣上念千家一个好,到时候朝廷上的官员借此挑女婿、外孙女的错时,也能念着这份情。
想到这里,千老太太便进了书房。
她知道宋博渊很忙,所以托人带了口信,自己则在书房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卷捐赠名录。
其中包括黄金30万公斤,白银900万公斤上交国库,外出的商队以及外贸涉及的所有铺面以后都交给朝廷管理,大诸国一路的驿站也会交由朝廷打点。千家只留下一些对内的产业。
这样一算下来,千家北疆首富的身份跌落千丈,只称得普通的富裕之家。
宋博渊的人顺利从地道里擒获了余木弟。
不过过程有些复杂,八个北疆军因为不熟悉里面的地形被几个黑衣人埋伏,受了重伤。但还在他们人多,最终还是将黑衣人击败,并且活捉了余木弟。
余木弟对自己被抓并没有什么惶恐,甚至趾高气昂地望着宋博渊,面露不屑。
宋博渊望着这张脸,看着很是熟悉,眼前这男子与自己二十多年前在北疆外域击退恙国游兵时,遇到的首领有几分相似。但此时也不是问话的时候,他下令道:“押回燕阳!”
余木弟押回燕阳的那一刻,燕阳的风起云涌终于得到了一些解脱。
与余木弟的囚车一起回来的,还有宋府的马车,王氏与女儿坐在马车里,一个喜不自胜,一个则是闷闷不乐。
宋缈苒一点也不想回燕阳,可父亲说荷园将会交给朝廷打理,以后会是一处朝廷直营的驿站,她们的身份不适合在那里居住。
她现在脑海里都是自己离开时,学堂小伙伴们站在门口朝着马车挥手时依依不舍的模样。
“为何要交给朝廷?”王氏不解,她可记得荷园一年给宋家带来的收益可有近万两银子,比宋博渊一年的俸禄还多。
“老太太要将产业捐给朝廷,我们宋家也要以儆效尤,予儿将此事也讲给了老太太处理,她说她没有任何意见。”宋博渊沉声道,王氏听完,心口在滴血。
她心里骂着千老太太和宋千予,将这些产业便宜了外人,皇帝有国库日子过得金尊玉贵,还差这些?王氏越想越憋得慌,攥起的手指好想要撕了他们,可宋博渊在身边,她恨的牙痒痒却也大气不敢出。
察觉到王氏的不甘心,宋博渊冷冷道:“你最近注意自己的言行,若在犯错,下次可就没有荷园那么好的庄子给你呆了。”
“我——”王氏气的想要反驳,可是抬头就对上了宋博渊严肃的眸子,顿时泄了气,甩袖改口:“知晓了。”
见妻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宋博渊叹了一口气,没过一会又将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女儿身上。便想到了夏家父子送信时候说的那些对她评价很高的话。
“这次你做的很不错,想要什么,父亲尽力满足你。”宋博渊望着女儿道,语气比跟王氏说话要柔和很多,但因为相处极少,话里还是有些生硬,王氏听了这话,错愕地看着两人,不解什么做的不错。
听宋博渊这么一说,宋缈苒果然来了精神,于是道:“我想呆在荷园,我喜欢听范秀才的课,父亲若是真想满足我,可以在荷园给我置办一个院子,安排几个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样,我以住户的身份呆在荷园,总合适吧?”
宋缈苒说的诚恳,宋博渊没想到女儿心意如此坚决,但还未等他开口,王氏就不乐意了,她连连摆手。
“住荷园?那可不行。你堂堂将军府小姐,怎能住在那等地方。燕阳城可是外面人挤破了头想要来的地方,你还出去——”
“母亲,你挤破了头进来又得到了什么?”王氏话还未说完,就被宋缈苒冷冷地打断,
宋缈苒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自己的母亲:“你是得到了父亲的疼惜吗?外祖与舅舅现在还在刑部地牢,还是说你让他们得到了将军夫人赐予的荣耀?”
宋缈苒的话把王氏问懵,她想起了父兄,一时语塞。
“我不想按照你的想法生活,我不想有一段你与父亲这般的婚姻,更不想生育的儿女如我这般感受不到父母的恩爱。身份地位是你想让我走的路,可我只想要一个能感受到纯粹暖意的家。”
宋缈苒平静地说完,王氏很不理解,但宋博渊听了却满是愧疚,缓了许久才柔声道:“父亲答应你。”
“谢谢父亲。”宋缈苒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而王氏见这父女如此和谐,自己像凭借女儿更上一层楼的凤愿破灭,不禁将一切不甘都发泄在了宋博渊身上。
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想起了自己的父兄、还有眼前这个不疼惜自己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委屈倾泻而出,想来不稳重的王氏在这一刻爆发,直接就抬起两只手,一拳一拳宋博渊身上。
“你祸害了我儿子,你还来祸害我女儿。”
“你怎么不让千氏的女儿去庄子。”
“我女儿你就答应的那么爽快。”
“……”
王氏一遍骂着一遍打着,宋博渊一动不动承受着她的怒火,一旁的宋缈苒看在眼里,意外地察觉到了一丝和谐,这般看来,父亲还是个能忍的。
诸源走进地牢,看着余木弟。
对方虽然手脚都带着铁链,却不畏惧他的直视,诸源想起宋博渊提到洞穴里几个黑衣人为了保护他甚至叫他少主的细节,眸光微深。
“他的身份不简单”这是他进地牢之前,宋博渊给的提醒。
但是余木弟这个名字,确实北疆有登记的,他们能将一群死士的身份掩盖的很好,甚至苏庞的身份也能一夜之间合法,余木弟这个掌柜更是不在话下。
“久闻不如一见,不过南溪王您这模样,还是输了二皇子几分。”余木弟故意刺激道,想提起二皇子让诸源生气,可诸源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若中意我二皇兄,我不介意把你给他送过去。不过,他不好你这口。”诸源笑道,余木弟见没惹他生气,不禁有些恼怒,墙壁的烛光在他的眼珠闪亮,诸源在居然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妒忌。
“阳心坊,恙心,你是大恙国的人。你又叫木弟,我听说恙国皇族的私生子都会姓余,意为多余的,木弟也是恙国权贵才能取的名,他们又叫你少主,你父亲在大恙应该身居高位。”
诸源毫不客气地戳破,余木弟只是冷笑一声:“我父亲若没点能耐,我能在你们大诸如鱼得水?”
“想必也是,能一下子出手如此多死士的,怕只有大恙国君,听说大恙国君嗜色,不仅姬妾成群,在外也有不少情人,想必你便是他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吧?”诸源笑道,带着些嘲讽。
同为皇子,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上不得台面。余木弟愤恨地看着眼前这个耀眼的男人,想起了自己不被承认的身份。
他的母亲是父亲那一群请人里最使得手段的,所以父亲也最为母亲着迷,他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母亲说服他来北疆,也说服父亲为他动用资源,为的就是能在大诸得到一个能与他们花焰局掌事匹敌的火药师。
当然火药师是他的首要目的,但这目的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这二十多年他时不时会把北疆的地域图纸送到恙国去。
火药虽然是大诸的优势,但从地势特殊的地方攻入,可以避免火药带来的创伤。父亲年轻时就如此操作过,从大诸人烟稀少、没有重军把守的山地入手,但每次都被宋博渊打退。
当时还是父亲亲自带兵,但屡战屡败,所以即使他的地图能让恙国的军队做足布局和准备,父亲也从未出过兵。
父亲给的理由是,火药才是攻破大诸北关的关键,可在余木弟看来,火药不过是父亲畏惧宋博渊,害怕失败的借口。
可他又能如何,母亲弟弟妹妹受他的庇佑,自己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余木弟的表情里,诸源看到了迷茫、痛苦。一个人背井离乡几十年,筹谋至此,却落得如此境地,片刻间,诸源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男人。
“我们会与你父皇去信,看他愿意用什么代价换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