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该病又不病,而且霍霁来真的,还派小厮过来押送她去干苦力。
小厮名唤方四鱼,云清殊觉得他这名字好生古怪,“你为什么叫这个?你爹娘起的吗?”
“名字是管家起的,因为那年饥荒,城里饿死了一半人,管家花了四条鱼把我从爹手里买进府了。”
云清殊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那时候还很小吧?”大抵是从前战乱时候,才会发生这种事。
方四鱼嘲讽地笑了一会,“大小姐,这是三年前的事,你从京城过来,哪儿知道我们的苦。”
云清殊又沉默了,饥荒让城里一半人饿死,四条鱼就能买一个人,这对城里的人是天大的灾难,可是对京城来说,不过是偏远的一座小城出了点事,宫墙太高,这种微不足道的消息飘不进去。
方四鱼看她被自己说得低下头,闷闷不乐地揪着衣带玩,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又摇摇头,把这微不足道的感觉晃出去,宫里来的娇生惯养大小姐,她知道些什么呢。
云清殊没想到,射箭场居然不在侯府里,而是在军营里。
闺中女子不能见外男,一路走来,云清殊见的外男比她爹一辈子见的都多了,放眼望去全是外男!
一开始云清殊还以为惩罚是让她像下人一样干活,原来真正的惩罚在这里,让她一个长在深宫的女子去面对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眼神和非议。
军营里极少见女子,何况还是这么貌美的女子。有五大三粗的汉子特意在她面前脱掉衣服光着膀子,大声呼喝着起哄,要不是他们都认得霍霁的小厮,早就围上来了。
到了射箭场,云清殊就跟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一样,整个人蔫蔫的,霍霁这是在羞辱她,这个心眼跟针孔一样大的男人。
射箭场很大,有不少人在训练,方四鱼四处看了看,吩咐云清殊去把别人练完的箭收回来。
云清殊带着一肚子怨气四处捡地上的箭矢,一边干活一边小声骂霍霁。
“云姑娘?你怎么在此?”
云清殊闻言抬头望去,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站在日光底下,神色柔和,是她在京城里见多了的世家翩翩公子。
不过他又是不一样的,那日他穿着银铠救云清殊于危难,清俊的脸上溅了一些鲜血,更衬得他眼神坚定锐利。
云清殊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少年,不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的命,云清殊想象中的少年将军,就该是这模样,而不是那个黑脸黑心的死霍霁。
云清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带着点窘迫地说:“我得罪了侯爷,他罚我到此处来做活。”
她堂堂云家二小姐,被当成个丫鬟使唤,等太子登基一定让他砍了霍霁。
少年望望四周,他虽年轻,官职仅屈于霍霁之下,周围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因为他的到来收敛不少,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苏浚从侍从手里接过弓箭,“侯爷的命令不敢不从,那就有劳云姑娘了。”
云清殊在旁边像个丫鬟一样地伺候他,端茶递水,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干这种活,皇上都没喝过她亲手倒的茶呢!
不过心里的闷气在看到苏浚通红的耳朵时又神奇的消失了,云清殊小嘴一咧,心里开始冒出坏水。
云清殊抽出手帕,作势朝苏浚伸出手,声音捏得无比地矫揉造作:“哎呀,将军都出汗了。”
一直紧绷着脸的苏浚顿时面色大骇,恐怕现在敌军打到家门口都难以让他作出这副神色,磕磕绊绊道:“姑娘,这……这不可……”
两辈子加起来云清殊最亲近的男人就是宁王,宁王是个厚脸皮,捉弄他一点乐趣都没有,还经常要挨他的收拾。
苏浚这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是逗乐了云清殊,倒好似长在深宫的人是他一般。
云清殊挥着手帕的手一转,端起茶壶倒茶,递过茶杯的时候还装作一脸懵懂,“将军怎出了这么多汗,快喝杯茶歇歇。”
本来气都没多喘一声的苏浚此刻是真的满头大汗,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借着擦汗的契机偷觑这个从京城来的娇小姐。
苏浚出身武将世家,他自幼就长在军营,从会骑马开始就随父亲走过很多地方,打过无数场仗,他见过号称绝代佳人的异国舞姬,也看过因战乱流落在外的世家小姐。
云清殊是他见过的人里最美艳的一个,好看到第一眼见到她时,苏浚在马背上晃了神,手中长枪险些脱手。
那时她穿着红色嫁衣,凤冠早已掉落,略带凌乱的青丝令那张娇媚的脸带着些楚楚可怜,可她又跟那些遭难的世家小姐不一样,她分明那么瘦弱,手里紧握着金簪,颇有些不惧生死的倔强。
苏浚把茶水一饮而尽,压下心头的燥热。
调戏够了苏浚,云清殊简直是哼着小曲回的小院。
刚踏进小院大门,竹韵就跟当初亲娘去世一样哭着扑过来,倒把云清殊吓了一跳,不知道又是哪个要紧人没了,她记得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去世呀。
“姑娘!你受苦了!”竹韵搂着她的胳膊嗷嗷哭,“姑娘,我们回京城吧,回去定让陛下派兵灭了这霍侯!”
云清殊被她嚷嚷一通,又想起今天自己沦落为下人的悲惨事件,她怎么说也是皇后宠大的,面子被人这样按在地上踩踏,心里又不忿起来。
院子这么多仆从没事做,偏偏要抓她一个大小姐去干活,云清殊不悦的目光朝仆从们瞪过去。
刚刚还在院子里闲聊的仆从瞬间变得忙碌起来,有眼疾手快的先抢到了扫帚,一路扫地扫出院落。手脚慢的连抹布都没抢到,干脆趴在地上用手捡落叶,反正就是没有一个敢跟发脾气的二小姐对视。
云清殊傲娇地哼了一声,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冤有头债有主,她在梦里得尽情狠揍霍霁一顿。
可惜梦里没揍到霍霁,她当丫鬟当了一天,身心俱疲,睡着直接到天亮,眼睛一睁,被丫鬟服侍完洗漱,就又要出门去做丫鬟,她的命好苦,前世做王妃,可惜是个短命王妃,今世做丫鬟,就不知还短不短命,但是每天被霍霁变着法儿折腾,好像短命长寿都挺苦的。
时辰还很早,射箭场竟已十分热闹。
宁王以前也经常去练武场射箭场这些地方,每天去一二个时辰就回来,云清殊还以为大家都是如此呢。
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苏浚,心里不免有点失落,没人陪她玩了,正想自己去找点活干,就听到有人在喊她,“哎!姓云的那个丫头!”
云清殊非常不悦地看过去,她好歹也是霍霁的妾室,是谁敢这么叫她。
唤她的人看上去跟苏浚差不多岁数,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衣着官位应当也不低,身边还跟着不少侍从,就是脸上轻浮的笑容让人看了生气。
忍着气走过去,云清殊微抬了抬下巴,也是带点傲慢地回复:“唤我何事?”
少年的侍从又是一阵吵嚷,说她不懂礼数之类的,还让小孟将军责罚她。
管他是小孟将军还是老孟将军的,云清殊通通不放在眼里,见他只是光打量自己不说话,不耐烦道:“将军要是没什么事妾先走了。”
孟逸之:“侯爷不是罚你在这里做活?你走哪去?”
云清殊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侯爷是让我在这里做活,又不是让我来伺候将军,我去其他地方收拾不行啊。”
当着一群侍从的面被这样驳了面子,孟逸之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握着弓的手指绷紧,云清殊谨慎地退后两步,怕他打自己。
孟逸之:“你这小女子,一点也不知道礼数,我看你就是在京城名声坏了,才只能嫁到边境来吧。”
孟逸之的狗腿还在身旁附和:“还只能给侯爷做妾,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给人家做妾室啊。”
狗腿二号讲得更过分:“她长那个狐媚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云清殊冷笑一声,她玩不过霍霁,还压不住几个奴才吗,“我是皇后的亲妹妹,你们竟敢侮辱皇后娘娘,等我修书回京城,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狗腿们顿时害怕,求助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孟逸之没被她三言两语吓退,但也收了那副轻浮样子,只是变成了更让人不舒服的轻蔑。
“还做着你的京城大小姐梦啊,你不要以为嫁给侯爷就端出副主母做派,妾室不过就是个奴才,任打任骂的奴才,我为朝廷出生入死,战功赫赫,别说皇后,就是皇上,也不会因为你这个小奴才就来降罪于我。”
云清殊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山长路远,她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去麻烦姐姐,宫里的一滩浑水就够姐姐头疼的。
但是输人不输阵,她今天一定得压过这个小孟将军,不然以后吃不完的苦,谁看见她都能来踩一脚,还不等她报完仇呢小命就蹉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