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侍大人,在剩下的人当中我最敬佩的人就是您,只有您带队去做那诱饵我才能够放心。”
姜钰火又将矛头指向主侍,众人也都投去期待的眼神。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姜钰火这小毛贼是想把他架在火上烤!主侍有苦难言,在所有人的殷殷期待中,被迫点头答应。
邓主还在思考着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姜钰火的队伍,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主侍还没有忘记他,反将姜钰火一军道:“既如此,姜老弟,我就将我的爱徒托付给你,你可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
“一定。”
危如累卵的联盟就这样瞬时破裂,姜钰火心中窝火却不能表现出来。
姜柴资作为父亲原本想拿出一家之长的威严,他可不想死,因此跟自己大儿子一道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姜钰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以领袖不得有私情为由将他发卖去了诱饵组。
姜柴资目眦欲裂,不敢想象亲手养大的孩子居然这样无情地抛弃了他。
“荒唐,太荒唐了。”
姜柴资脱力倒地,大喊着自己不要去送死。
“走吧,大伯,别挣扎了。”
姜柴资看着姜渊鹤漆黑深邃的瞳孔,忽然没来由觉得恐惧,他一愣,就被周围的人抓了起来,愣是支撑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
“我们这几个都是半条腿踏进棺材的,去送死就去送死了,若是能给你们真的一线生机,也是我们的造化,可是这孩子他年纪还小,不当与我们一同送命啊。”
陈家的大伯指着队伍中格格不入的姜渊鹤,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的终局,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了善心,不想让姜渊鹤和他们走上一样的路。
“不,怎么就不能了?”董家二叔不满,他是墨川鼎鼎有名的老无赖,在看到山下烟火亮起的那一刻就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多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才不亏。
众人还在争吵,可镇南王的人却不会等他们吵完,眼见那火把逐渐逼近,姜钰火不再给他们争吵的机会,严正命令道:“开始行动吧。”
于是祭台上分出三个队伍,走向不同的方向。
那群失去意识的女人被留在了原地,若是他们能将镇南王的人拖住片刻,那就是她们最大的作用了。
洛锦早就趁乱打晕了姜家一个小辈,将他的外袍都脱下来,又将那小子拖进后面的草丛里仔细掩盖起来,草草地在脸上糊了些灰烬,夜色深重,众人心神不宁,很难发现这小子改换了门面。
她不着痕迹地混迹在通往下道山坳去制作陷阱的队伍里。周围是连天的抱怨声和祈祷,那些人听从姜钰火的话,撕开外袍的一部分制作成简易火把,在昏暗的光亮中摸索着往下道走去。
洛锦回头去看直直向着山下而去的队伍,姜渊鹤冷峻的侧脸和背影忽然间让她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很远,姜渊鹤的眉头紧锁着,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痛苦。
晚风无尽地吹啊,今夜的夜还很漫长,不知黎明何处到达。
镇南王原是符真家族旁支里一个异常受宠爱的少爷,年少气盛的时候和家里长辈打赌,领了君令来这孤南鸟不拉屎的地方开疆拓土。
他与符真乾笃感情甚佳,却也吃味监星局的特殊,因此常常打探邓主的身份,邓主不堪其忧,因此通常对他闭门不见。可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他每一次抽丝剥茧的探求。
邓主对镇南王更像是对自家胡闹小辈的纵容和无奈。
邓主叹气,只能希望这心血来潮的家伙不要亲自带军来此,否则自己腹背受敌可就更让人头大了。
而此时正领着军队满心满眼里都是为堂兄分忧的镇南王符真洛隐率领着一支小队跟随着当地一个依靠采摘山珍和捕猎野鸡为生的猎户从另一边更陡峭的山崖上包围过来,恰巧在半路上遇见了鬼鬼祟祟抱着山石往山谷上去的几个当地人。
“是,就是他们,他们就是墨川那几个有权有势的家族,我认出姓陈的那个了。”
那猎户啐了一口,指着队伍里一个脑袋上抱着头巾的家伙愤恨道。
“行,多谢你了老乡,银子我让侍卫给你,你拿了后就下山去吧,这里危险。若是可以,也嘱咐百姓们这两日切勿上山,我们可能要在这里驻扎几日清理门户。”
符真洛隐谢过热心的老乡,让手下护送他下山,又用眼神示意将士们听令,手比了个三,后食指微曲指了指那帮人背身处的大树。而将士们也瞬间明白自家王爷的意思,领命将他们包围起来。
这是过去镇南王军与南夷的战争中留下的习惯,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有时候就需要这样能够很快变换阵型又不会引起敌军注意的暗号。
洛锦伪装跟在众人身后往既定方向而去,黄土地上细碎的粉尘随着军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而嗡嗡震动。
来了很多人。空气中开始氤氲着强烈的人的气息,需要做些什么,洛锦想。
与二人分开后邓主成了主侍在姜钰火身边的眼线和人质,至少姜钰火是这样以为的。至于邓主,他现在巴不得把脸涂黑,混进这融融夜色中。
喧嚣声越发近了,世家弟子们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他们承认最开始姜钰火的激情演讲和主侍的背书让他们着实飘了一把,以为可以凭借自己与镇南王抗衡。
但在安静的夜色中,听着铁骑杳杳的声音,恐惧就突然被放大了,他们开始审视自己的痴心妄想。
如果现在投降,能不能活下来呢?
每一个被迫成为诱饵的青年们都如是想着。
他们都是优先被家族放弃的那一个,或许是因为他们出身于旁支,又或者他们中有人的母亲只是养在外面的小情儿,再或者有几个从小不爱念书性格乖张不得宠爱。
当家人迫不及待地把他们推出来,美其名曰将这个重担交给他们,实则一个个暗中松了口气,好像终于可以解决一个大麻烦。
气氛沉闷得可怕,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流泪了,是得到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还是去送死,他们心中早有判决。
“诸位,我知你们中大部分人也和我一样,是今日第一次接触腊月祭。”
姜渊鹤站出来止住了众人的脚步。
“呵,你又要说什么,和你兄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以为我们会乖乖地送命去?”
几人不想再听姜家人油嘴滑舌的辩驳,就要闷头去找出路。
姜渊鹤叹了口气,这姜家大少爷可真是给他留了好一个烂摊子。
“纵使我与姜钰火出自同族,但当他不顾血脉亲情将我送入这个队伍的时候,我和他就只剩下仇恨。我不会死在这里成为那不清不楚的诱饵,我要逃出去,和姜家人秋后算账。”
一番字字诛心的话让大家不免生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是啊,被最亲近之人推出来送死,多绝望啊。
躁动起来吧,这样就可以破坏姜钰火的计划,也能拖延一些时间。姜渊鹤垂下眼眸,看着一个个握紧了拳头生气又绝望,愤恨又痛苦的人们。
“……算了,你也无辜。我不会束手就擒的,我知道这里还有另一条路能下山,我不会等死,我要偷偷逃走。至于山上其他人,就听天由命吧。”
几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是董家的三爷,董青的小叔父,他前两年上山打猎瘸了腿,因此颓废了好多年。
“我们都不想认命,既然如此,还请董三爷带我们一起吧。”
“我们逃吧!”
当求生的**终于压过这些世家子们一直以来的对于强权的畏惧和臣服后,那一点微弱的血性在这一刻重塑,所有人的眼睛都亮得吓人,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活下去!
“从这儿走。”
姜钰火没有把火把给他们,美其名曰在黑暗中能够更好地隐藏身影。
借着微弱的惨白的月光,这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弟子们摸着巨石和草木慢慢移动,东边的山崖陡峭,他们更是能慢则慢,毕竟命握在自己手里,哪里能随便迈开腿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和身穿重甲的镇南王军不同,是监星局的人!
姜渊鹤脱离人群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邓主的同僚?”
姜渊鹤脚尖点地,纵身上树,就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商量着什么的人。
“哈!”那几个人被吓了一跳,差点暴露出声。
“您是邓大人的帮手,那位与我们联系的大侠?”
“既然你们来了,喏,前面那群人,把他们抓了,你们老大点名要的,恶贯满盈地头蛇。”
“邓大人现下身在何处呀?”
带着琉璃镜长相就文绉绉的那个问。
“你们且等着,镇南王军在此,邓主希望你们不要露面,我去找他们。”
洛锦,等我。
“等……”
监星局的几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姜渊鹤的长相,这个行动如风的男人就从他们眼前消失。
“嚯,不知道邓大人从哪里挖来的大宝贝,一言不合就是‘你们等着我去找他们’,太霸道了吧。”
小弟一号将手撑在眉前,眺望姜渊鹤消失的方向。
“好了别贫了,把那些人都抓起来。”
周身的风景在急速退去,临别前的那一回眸让姜渊鹤确认了洛锦的方向。
呆子,若一会情况危险,你要先去保护邓主,听明白了吗?洛锦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敲晕那人之后,留下这句嘱咐。
可是……
没有可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回忆起洛锦安抚的眼神,于是姜渊鹤生生止住脚步,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理智占领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