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这时也回过神了,慌忙跟着作揖,边打着嗝边一口一个对不住,模样十分滑稽。
青衣男子看起来十分不耐,抬起手来准备擦脸,蓦地看见一整条袖子上都是泥点子,登时变了色,再举手摸了摸脸,不曾想刚刚就是仰脸朝下摔的,本就一头一脸的土,这会儿再用手去摸,竟抹的下巴上泥土更多,像极了戏台上的关公,只不过是土黄色的底子。
我憋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不妥,慌忙捂了嘴,青衣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瞪圆了眼,颤着手,指着我控诉道:“我被你们害成这副样子,你居然···还笑得出!”
我忙不迭的摆手,“公子误会了,绝对不是嘲笑公子的意思,我是看公子齐头齐脸的,谪仙一般的人物,居然被我们两个没眼力见儿的给生生糟践了,害的公子衣服也脏了,脸也花了,着实是我们的错,我们给公子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青衣男偏过头冷哼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伶俐,怎么,磨磨嘴皮子就想打发了我?”
我一指万全,为难地道:“实不相瞒,我是客居在他家主子的家中,吃穿用度都是用别人的,哪里好再讨要什么东西,身上倒有些碎银子,要不我都赔给您买新衣裳吧。”
青衣男子嗤道:“谁稀罕你的银子了?就是黄金堆到我眼前我还看不上呢。”
我愁眉苦脸道:“那您要什么?”
青衣男子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下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脱口而出:“要是以身相许便算了,我年纪还小。”
青衣男子瞬间像被点着了的鞭炮:“你这是变相说我老?呸呸呸,你以身相许,还要问我看不看得上?我会看上你这个黄毛小丫头,你自己看看你,该翘的地方翘吗?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吗?你倒说说我会看上你什么?”
这几句不着调的话让我羞红了脸,也怒道:“看您芝兰玉树一般的人,怎么说话如此粗俗不堪!”
青衣男子愣了几秒,闭上眼顺了顺气,再睁眼一指边上听傻了的万全:“你,山下庄子的吧,去把你主子窖子里藏的好酒给我送五坛上来,我知道你主子最会享受,没个十年二十年的看不上眼,去给我取来,你砸我的事便了了。”
万全一听差点跪了:“公子,那些个酒怕都是有数的,虽说夫人平时不拘着我们,但我这样去取了,哪天庄主回来发现了,不剥了我的皮才怪呢。”
青衣男不耐烦地摆摆手:“怕什么,他**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一趟,哪里会注意这个,再说了,即便发现我便说是送给我喝了,到时候他只怕还要上杆子再送几坛给我呢。快去快回,我就在碧潭那边等你。”
万全将信将疑,哭丧着脸下山取酒去了。
我正待跟着一起,冷不防他叫住我:“你给我站住,我叫你走了吗?”
我无奈回头:“您老人家都要了几坛子好酒了,这是庄主的私藏,我们这样偷偷给您送了来已经是担着很大的风险了,还要如何啊。”
青衣男道:“他的账我算了,你的另算一份!”
见我瞪圆了眼睛,青衣男颇有些洋洋得意:“你放心,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你只要认我作师傅,我收了你做徒弟即可。我见你这丫头也算伶俐,我好几年没收徒弟了,姑且便宜你了吧。”
我被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连敬语都忘了:“啥?你?要收我??做徒弟???”
青衣男子挑眉看我:“怎么,你还不乐意?你可知道,多少人求我我还看不上眼。”
我忍住骂人的冲动:“是是是,我知道您老人家武功高强,连一颗石子都不屑躲呢。”
青衣男听出了我话里的嘲讽,也不着恼,笑嘻嘻地道:“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是没见过我的本事,也罢,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带你开开眼。”
说罢一个跃起,也顾不得拍身上的灰,便道:“且随我来。”
“···”你让我去我就去啊。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你一个黄毛丫头有想法···”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
没走多远,隐隐有隆隆水声,再往前,出现了一个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汪碧潭,水色深沉,寒气逼人。青衣男子自顾自地走到潭边,就着清澈的潭水清洗衣服上和脸上的泥污。水波荡漾,映出他逐渐清晰的容颜。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不同于我之前见过的男子,别有一种洒然不羁的神采。
“怎么,看傻了?”他头也不回,声音带着戏谑。
我脸一热,嘴硬道:“我是在想,您老人家这脸洗干净了,倒是能看出几分人样了。”
他哈哈大笑,转过身,目光如电般扫过我:“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说吧,叫什么名字?”
“叶灵澜。”
“嗯,叶灵澜,好名字,听起来就像个机灵的孩子。我叫纪眉山,你记好了。”
我看着他,心里依旧满腹狐疑:“纪···前辈,您为何非要收我为徒?我们此前从未见过,您也不了解我,就要收我为徒,这赔偿方式也太···特别了。”
纪眉山甩了甩衣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这个人,做事全凭心情,怎么,看你顺眼,不行吗?”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他抱起手臂,终于带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我且问你,方才我假装发怒,要我们赔偿时,你那小同伴吓得魂不守舍,只知道作揖道歉。你却能立马说出那番‘谪仙’的鬼话来安抚我,虽然马屁拍得刻意,但急智是有的。”
他顿了顿,指着我道:“练武,根骨资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里和这里。”他先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临危不乱,审时度势,比多练十年死功夫还有用。我看中的,就是你这点机灵劲儿。”
这番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看似胡闹,看人却如此精准。
“可是···”
“别可是了。”他不耐烦地打断我,“去,折根结实点的柳条来。”
我依言折来柳条,他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即手腕一抖,那柔软的柳条竟带起破空之声,如利剑般点向我面门!我吓得闭眼,却只觉额前一凉,柳梢轻轻拂过。
“反应太慢!”他喝道,“从今天起,我先教你如何‘看’。不是用眼睛,是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感受气流,预判动向,再来!”
接下来的时间,他竟真的像模像样地教我起来,如何听风辨位,如何观察对手的肩颈微动来判断其意图。我虽觉荒唐,却也被他看似随性实则精妙的讲解所吸引,渐渐沉浸其中。
这时,万全气喘吁吁地和另一个小厮抬着酒坛来了。
纪眉山一见美酒,立刻把教我武功这件事抛到脑后,拍开泥封,仰头痛饮。
“好酒!痛快!”他畅快大笑,对万全挥挥手,“行了,没你的事了,滚吧。至于你这丫头···”他看向我,打了个酒嗝,“明天这个时候,自己过来。敢迟到,我就去告诉你庄子上的主人,说你品行不端,冲撞长辈!”
“···”
回到美人来已是暮色四合,经过湖边,一眼便看见一个玄色身影站在亭子里,我下意识回身就走。却听身后一声:“姐姐。”
我心虚地回头笑道:“残阳,真巧啊。”
“不巧。”他缓步走出亭子,暮光在他衣襟绣的金纹上流转,“我专门在这等你的,姐姐。”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我知早晚瞒不过他,今日也没有再换男装。
不对啊,我心虚什么?
我坦然走了过去,笑道:“今日我让阿囡找你学射箭,她去了吗?你教他了吗?”我见他一脸不虞,好奇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却道:“我等了姐姐一天了。”
“···等我做什么?”
少年闻言,委屈的看向我道:“姐姐要送我弓箭,为何自己避而不见,却让个小丫头来当说客?”
“我那日送你,你没要,我以为你不喜欢啊,我才让阿囡去找你的,顺便让你们加深下友谊嘛···”。
“我不像姐姐,谁都可以是朋友,我只有姐姐一个朋友,姐姐不来找我,我就只能一个人···”
···没人告诉我,少年的心思怎么会这么难懂。
“怎么会,我和阿囡都是你的好朋友,你不是一个人,残阳。”我温声道。
“是,在姐姐看来,任何人都可以是朋友,可我这里,从始至终,只有姐姐一个人。”
一天的奔波,让我疲于解释,无奈道:“蔺残阳,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不可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啊,而且马上我就要离开这里,我走之后,你又该如何,你的人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我充其量也只是···”
话音未落,却见他眼底的光彩倏地黯了下去,像是被我的话灼伤了一般。他向前走了几步,无声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上微凉的亭柱,之前未察觉,现在惊觉他的居然高出我整整一个头,这般近的距离,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只是什么?”少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意,“姐姐想说···过客还是路人?”
他轻轻的抬起手腕,有意无意的拉起衣袖,露出未完全好的伤疤,抬眸望向我,眼圈泛红:“姐姐说过,如果我没人要了,姐姐会要我,不会抛下我,如今,还作数吗?”
我忽地心软了,觉得自己真像个罪人,少年脆弱委屈的模样印在我眼中,让我心口蓦地发疼:“作数的,永远做数!我保证!”
“那就好,我信姐姐。”
小奶狗:不信姐姐不心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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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