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 幸有君同 第15章 少年心

翌日清晨，我早早来到湖边，发现那个锦袋已经不见了，亭中的围栏上摆放着好些小石子，湖里也没有翻肚皮的鲤鱼。

还真是个小孩，我暗暗好笑。只要是小孩，都拒绝不了甜的。

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看到绣意给我缝的锦袋被划成十几片高高挂在竹林上，风一吹便轻轻飘起，像对我示威一样。地上滚落着几个风干的糖渍梅子···

可恶！我都没舍得吃的零嘴儿，这小屁孩就这么给我扔了。

这要是我那堂弟，我早就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如此不知好歹···欠收拾！

突然，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当给小院送饭的侍女照常经过连廊时，我叫住了她：“这位姐姐帮我个忙可以吗？”

侍女立刻恭敬地站住，“公子请吩咐。”

“昨日阿囡姑娘拜托我找一本书，我此时不便外出，能否劳烦姐姐稍后帮我送一下给阿囡姑娘。”

趁她进房的时候，我飞速打开了食盒···

待送饭侍女出来后，我忙道谢：“多谢姐姐。”

“公子客气了。”

目送她拎着食盒走远，我忍不住捂嘴偷笑，小样，还收拾不了你。

饭后，我和阿囡正在园中有说有笑，却见那送饭侍女急匆匆经过，形容狼狈，眼角带泪，见到我们慌忙行礼。

阿囡奇怪地问：“怎么了，是那孩子又闹了脾气？”

“不知道谁在食盒里放了糖渍梅子并一张小纸条，小公子他···看到纸条后，把整个食盒都掀了···”

“···”

“如此任性！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阿囡蹙眉。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我上前扶起侍女，悄悄将一块碎银塞进她掌心，“这位姐姐，让你为难了。”

安抚好侍女，我和阿囡并肩朝前走。

“姐姐就是太心善，不知底细的人也往回带，若是安分倒也还好，若是那心怀不轨的可如何是好。”

“我倒觉得，他只是个脾气坏了些的小孩。”我仿佛看见少年打开食盒看到纸条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几时见过真有心机的人，会把自己的喜怒如此摊开给人看？他的脾气来得直接，反倒不会是什么心怀叵测之人。”

阿囡点了点头：“听阿澜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平日里总不说话，还以为是个小哑巴，没想到脾气这么大，确实不像藏着掖着，反倒像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接口道，忍不住笑起来，“毛都炸起来了，凶巴巴地亮着爪子。”

阿囡也笑了：“是了是了，就是那个样子。”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我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却见一道玄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打开的窗前，啪的一声将一张小纸条拍在窗棂上。少年的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几乎是咬着牙怒道：“是你！”

我看了看那张写着“不敢吃？怕我下毒吗，小孩？”的小纸条，点点头：“是我写的。”

“你！”少年怒道。

“你什么你，我好心给你糖渍梅子，你不吃也就算了，全扔了算怎么回事？”“还有我的锦袋，你为什么把它划成这样？”

我从袖口取出已碎成一条一条的锦袋。

“随意破坏别人的东西，你很厉害吗？”我质问道。

“你自己不开心，就随意把怨气发泄在别人身上，昨天是湖里的鱼，今天是给你送饭的婢女，那明日呢？你还打算去伤害谁？冤有头，债有主，你既已知道纸条是我写的，梅子是我放的，你就应该来找我，而不是去为难一个每日勤勤恳恳给你送饭的柔弱女子，你说，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

他死死地瞪着我，仿佛想用目光将我刺穿。半晌，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瞬间没了踪影。

小屁孩，大概很久没人这么数落他了。

一下午都格外安静，我反倒觉得有些不寻常。

等我来到那间小院外的时候，忽听到食盒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送饭侍女的惊叫，我心里一沉，赶紧冲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少年安静地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血从他的手腕上滴落，在地上一点点晕开。

我冲了过去，扶起少年，“醒醒，你怎么样啊。”他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我朝一旁已经吓呆了的侍女急声道：“快去打盆清水来，再取些干净的布！”随后抓起他的手臂，仔细检查伤口，发现左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皮肉外翻，狰狞可怖，不禁发起抖来。

“别···叫人···”少年睁开眼，轻声道。

我一怔，点点头：“好，不叫。”

侍女很快打了清水来。

我立刻浸湿布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又从身上翻出装有血竭的药瓶，仔细撒上药粉，最后用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起来。

期间，少年几次眼皮颤了颤，似乎要睁开，终是无力阖紧。

“对不起，”我颤声道，“是我话说重了，可你怎么这么傻···要这样伤害自己···你若实在气不过，来骂我，打我都可以，别再这样了好吗？”

他依旧紧闭双眼，纤长的睫毛却剧烈地抖动起来。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落，迅速没入鬓角。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我劳烦侍女送了一碗粥来便打发她回去休息了。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桌上跳跃的烛火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我仔细检查了包扎的地方，确认没有再洇出血，一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动不动盯着我。

“你醒了，吃点东西吧。”我端来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小心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少年却还是盯着我，一动不动。

“你流了不少血，又不让我喊人来，多少吃一点吧。”我放软了声音哄道。

不知道哪句话起了作用，他竟真张嘴吃了一口，接着是第二勺，第三勺···

放下碗，我想了想，正色和他道：“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怪我是应该的，只是，以后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不可再伤害自己。”

见他不说话，我从袖中取出锦袋，“这是我家人为我缝的，我从家里偷跑出来，现在它就是我最大的念想，你把它划烂了，我起初是很生气的。”我笑笑：“可是，有个人曾跟我说过，器物是死物，之所以有魂，是因为守着它的人还活着，并赋予它精魂。但如果因为它你要承受流血的代价，我宁愿它永远只是个普通的袋子。”

少年怔怔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轻轻闪动。

“好啦，你睡吧。流了这么多血，你要好好休息。”我为他掖好被角，小心地将他的伤臂安置妥当，“我在这儿守着你。”

他忽然抬眼，目光灼灼。

“看什么看？”我故意板起脸，“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嘴唇动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睡不着吗？那我···给你唱个歌？”

不待他回应，我已轻声哼唱起来。那是我家乡的一首小调，专门哄幼童入睡的。

“九月桂花香，儿郎归家忙，新妇倚门望，炊烟袅袅长···风儿轻，烛花颤，梦里故人乘月还，手牵手，肩并肩，醒来星子落满院···”

揉揉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我竟在少年的床边趴了一夜。

烛火早已燃尽。夜里担心他发热，我多少次用手触他的额头，好在触手温凉，脸色也正常。

这情景莫名熟悉，让我仿佛回到了和雷无咎在山洞的那夜。好像自从我离开家，这一路上，我不是在受伤就是在照顾受伤的人，我自嘲一笑。

凑近些听到他轻匀的呼吸，我放了心，轻手轻脚爬起来，正准备打点水来洗漱一下，再寻些吃食。却发现床上原本熟睡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在房间昏朦的晨光里，我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样貌——这孩子生得实在漂亮。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反而更凸显出五官的精致。线条分明的下颚，微抿的薄唇，再往上，是那双正望着我的眼睛。

“你醒啦”，我温声道：“感觉怎么样？手还很疼吗？”

“昨天虽然我给你简单上了药，但你伤口很深，今天如果换药还是需要请大夫来看一下，不然的话伤口容易感染，可以吗？”我小心翼翼问道。

少年不说话，却依然看着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你现在乖乖地躺着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不要起来啊。”

说完我伸了个懒腰，刚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我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我忍着痛回头，只见那少年竟已猛地撑起了身子，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沿，手背上包扎的白布瞬间洇出一点鲜红。他紧抿着唇，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别乱动，快躺下！”我看到昨天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换了温柔的语气：“快躺好，你看，伤口又裂开了。”

少年被我按回床上。

快速打了水洗漱好，侍女已经送了饭来。

我盛了一碗，回到床边坐下。

“你得吃点东西。”我将粥碗递过去，见他不动，又放软了声音，“还是我喂你？”

见他始终不开口，我正要舀粥，他却突然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从我手中拿过了勺子。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

“伤口很深，好在包扎及时，又用了血竭止血，已无大碍了，这剂汤药是扶正固本的，能补血生肌，也能让伤口长得快些。按时服用，勿要碰水，静养即可。”送走郎中，我松了口气。

回来瞧见少年蹙着眉头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仿佛发现什么秘密一样，“你怕苦啊？”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喏，要不要尝尝啊？”

没等少年反应过来，我便把一颗糖渍梅子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是不是很甜？我没骗你吧。”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眼睛睁大。随即，红晕从耳根猛地蹿起，迅速蔓延至脖颈。

“你不舒服吗？”我见状一愣，下意识伸手想探他额头，却被他猛地偏头躲开。

小屁孩，我暗笑。

“喂，经过昨晚，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共过患难的熟人了吧？”我看着他，笑道：“我叫叶灵澜，你叫什么啊？”

“···蔺残阳。”好一会，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吓了我一跳。

请允许我做一个梦：我想让边江大大给我的男主配音，银临大大唱片尾曲···好了 梦做完了，继续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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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少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