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第93章 血香

“咳咳，”男子咳嗽两声：“小姐，宏图大业我们日后再谈，现在可不是谈论的好时候啊。”

“是哦。”黄衣女子看了眼还跪伏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笑了笑：“倒是把你忘了。”

黑衣男子在一旁装作不存在，打算蒙混过关。却没想到中年男子一句话把自己就又架到了火上烤。心里对中年男子什么脏话都说了，却也无可奈何：生死全都掌握在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姐手中，自己却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寄希望于她能看在自己服侍她兄长多年的份上手下留情，至少留下自己一条性命。

女子一双素手，在桌上有规则的轻轻敲着，呵呵一笑：“你觉得怎么处理你比较好？”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看戏，黑衣男子也嘴巴嗫嚅着不敢说话，一时之间屋里只剩下了十分有节奏的敲桌声，一下一下，扣在了黑衣男子的心上，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黑衣人汗如雨下，女子把这个难题丢给自己，自己说的惩处如果说的轻了，她肯定要不高兴，但是说的重了……又有谁知道多重才能让女子满意呢？

这注定是个死局，自己已经身陷蛛网，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女子还在敲着桌子，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力道却变重。一下一下，像是耐心将近。

“嗯？怎么不说话？”女子像是逗弄耗子的猫，头歪了歪，秀发上的装饰发出了几声稀碎的声音，“时间不多了哦？”

黑衣人低着头，双眼急动，差点打烂了心里的算盘，最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连连磕头：“属下这次没能打听到有用的情报，还险些暴露，实在是罪大恶极！属下服侍公子多年，这次竟然让公子失望，实在是没有颜面再活下去。但还是希望死前能再见公子一面，当面谢罪！如此，我也死而无憾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女子露出了慈和的笑容：“你也不用这么惊恐，说白了也不过是没能探查到信息，但是你好歹发现了这个有些蹊跷的女子不是？这一次没能查到，一定要戴罪立功啊？”

“至于死就算了，你对我哥哥这么忠心，又有多年的情分，如果就这样把你处理掉，恐怕哥哥也不会心安的。”女子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黑衣男子头还伏在地上，感觉额头有些痒痒的，应当是磕头磕破了，血液正顺着额头滴落到地上。

磕得有些太用力了，黑衣男子的头都有些昏——但是女子似乎被自己的话术唬住了，不打算要自己的性命，这么看来的话不过一点皮外伤，又能算得了什么？

黑衣男子的脸上压制不住的出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却没有看到身后中南男人满脸森冷，嘴角一撇，成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点小心思，这屋里没有一个人是看不清的，倒可怜了这蠢货，好死不死正好踩在了这大小姐最不能忍受的错处上。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这些？”女子的声音瞬间冰冷，像是一盆数九寒冬的水泼在了黑衣男子的心上，让他因为狂喜涨红的脸瞬间苍白，心脏也抽痛了起来。

“行事不利，暴露了身形，但凡那女子有点脑子都会想到你的来意，届时去跟那知府动动嘴皮子，我们日后行事要麻烦三成不止——单单是这一条，你就有取死之道。”

“让你自己决定处罚本已是本小姐对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竟也拿不住，竟然还真的想自己决定？你的忠心也不够纯，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你还是会选择自己……就这你也好意思做出一副忠仆模样，自求死去？”黄衣女子满脸嘲弄。

“最可恨的便是，你竟然以退为进，以为自己说的可怜些，自己求死便能动摇我的想法。”黄衣女子怒极，抓起手边的笔托朝着男子额头砸去：“作为下属，竟然动了操纵高位按照自己意愿行动的心思……你好大的胆子？”

精致的笔托在黑衣男子头上一撞，翻了两圈掉在地上碎裂。男子也被头上伤口的剧痛惊醒，连连求饶。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黑衣人连连磕头：“属下不该动歪心思，求小姐放过小人！”

中年文士摇了摇头：没救了，这傻子若是此时摆出一副视死如归，被人冤枉的做派，说不定多疑的小姐还能给他留下一条活路。但他此时的做派和承认了一切有什么区别？

当然，就算他演了，恐怕也只是争取到晚些死罢了。说白了，办事不力，小姐是绝对忍不下的。

中年文士深呼吸了一口，为这男子即将到来的命运默哀。这一吸不要紧，他似乎闻到了……这屋子里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女子脸上露出了寡毒的笑容，就要张口给这黑衣人判下死刑：“你还是去死吧，来……”

一边站着看戏的男子上前一步：“慢……小姐，你可闻到这屋里有些味道。”

“还能有什么味道，要么是没出息的味道，要么是吓出来的尿骚味，或者……”女子看了看中年人：“摸鱼的咸鱼味。”

中年人却没有搭理女子的奚落，闭上眼睛嗅着，身子渐渐低下，最后在黑衣人身侧停下。

“……找到了。”中年男子指了指黑衣人头顶肩上的伤口：“是从他的血里散发出来的，小姐你也来闻闻？”

“不必了，谢谢。”女子皱着眉头，没有哪个姑娘会喜欢接近血淋淋的东西：“怎么回事，你用了什么药？”

“不敢，属下回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回报了。”黑衣人忙不迭回答道，话题好不容易从自己的处置上转移开，可得好好把握住了！

“问他也没用。”男子站起身：“得问那位药仙居的姑娘。”

“怎么说？”黄衣女子问。

“我也没想到真有这种毒药存在，还以为只是传闻。”男子说：“传闻有一奇毒，中毒后会让人从体内的血液散发一种异香：初时只是血液有香气，渐渐会从皮毛肌肉里浸透出来。中毒之人却什么也闻不到，但在嗅觉灵敏之人面前，哪怕隔着人群也能很快辨认。”

“所以这毒，便是用于追踪的。”中年人有点头疼：“不是失传了吗，怎么还被你带回来了。”

黄衣女子面色很难看，偷听被发现还只是小事，她并不往心里去，但是对面似乎早有防备，甚至准备了这么偏门的追踪手段……难不成这是一个圈套？

想到这里，女子面色大变，拍了三下手：“来人，速速把他处理了。”

语气阴森，但是却斩钉截铁，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她一身令下，房里不知道从阴影中钻出了一个人影，直接拿住了黑衣男子，也不知道右手怎么操作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就朝着黑衣人的脖颈刺去。

黑衣人还没反应就被拿下，对自己生死攸关毫无自知。

匕首就要刺进脖子的时候，一只手伸了出来捏住了匕首，匕首便不能再进分毫。

人影转头一看，是中年文人出的手。女子叫人叫的极快，人影杀人也是熟极而流，故而中年文人根本没有机会组织，直到捏住匕首才有机会说话：“慢。”

“这毒失传已久，难得有个样本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心痒难耐。不如把他交给我，我或许能解。”男子笑的和煦，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到底是服侍你哥哥多年的老人了，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吧？”

“……依你。”黄衣女子深深看了眼中年男人的眼睛，似乎堵到了什么，点点头答应了。挥了挥手，突然出现的人影就又像是一道青烟般消失，不知道钻到了房里的哪个角落。

黑衣人这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脖子上匕首的冰凉触感才传到了大脑，黑衣人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看向了黑衣人，黄衣女子冷冰冰地说：“算你命大，总还有些用处——你先回卧房待着，我和先生还有点事情，说完就去让他帮你解毒。”

黑衣人连连谢恩，起身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可真是吓死他了。

看着黑衣人走远，黄衣女子说：“你这是打什么算盘。”

“还能有什么算盘，”中年人说：“取点血做研究罢了。”

“只是一点？呵呵，那小子可能还以为他真被你救下了，心里对你感恩戴德呢。”黄衣女子嘲讽道：“他哪里知道，在我手下他还能死个痛快，毕竟我只需要他死亡的结果……但你，你可比我变态多了，你要的可是死亡的过程，若是他骂了你什么有创意的，记得回头告诉我，让我也笑一笑。”

“哈哈哈，一定一定。”中年文士笑嘻嘻地说，鞠了一躬：“还得谢谢小姐配合我呢。”

“本来倒也不想这么惯着你。”黄衣女子垂着眼揉了揉手，似乎有点糙了，晚些让丫鬟弄点牛乳玫瑰泡泡。

“那是什么让小姐改了主意呢？”

“因为我想到，如果那个女子用这奇毒追踪这小子，那留下这小子是不是也可以把那女子引出来？”

“原来如此，倒是不错。”中年文士点点头：“若是要留着当诱饵，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长兄的计划不容有失，这是重中之重。”黄衣女子摇了摇头：“这小子知道的也挺多的了，你切记让他再也没法子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会说的喉舌，会写的爪子……都处理了。之后拿着自己做研究用吧：暂时先别用坏了，在用处用尽之前，他可是出产诱饵的宝贵之物。。”

男子啧啧两声：“所以我喜欢你们兄妹，都是一样的心冷情冷。好歹是用了多年的下属，说不要就不要啊？”

黄衣女子冷笑：“不过是物尽其用。若是他更有用些，我也不至于这么果断。承影门一年不如一年，他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什么自己是承影弃徒，真是笑死我了。武功差就算了，今天偷听还被发现，看样子年纪大了连身法都退步了——便让他作为道具，体现最后的价值吧。”

“那我先告退了。”中年文人像是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也没心思再跟女子多说，准备告辞离开。

“去吧去吧。”女子打了个呵欠：“多干活，少玩点，我们给你发月钱当白纸扇也不是让你摸鱼的……真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这么看重你，虽然你的建议是不错，但是九成时间你都在闲逛，真该把你的月钱减到一成。”

“若是那样能让小姐开心些的话，在下没有意见哦。”男子转身要朝着门外走去：“反正我要是需要金钱，跟你大哥开口多少都会有的，月钱我还真无所谓。”

黄衣女子翻了个白眼，起身走过去对着男子屁股一脚把他蹬了出去，啪得一声把房门关了起来：“滚吧。”

男子一个踉跄，倒是没有慌张，像是刻意如此一样。哈哈大笑，走过了被关门声吓醒的看门小丫头，朝着黑衣人卧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分钱，一分货；一分货，一分钱。黄小姐你应该是最清楚你好兄长是个多么务实的人，若是我的价值配不上他的花销，他怎么可能留着我呢？”男子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