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了燕归尘话语中的不屑,朱贤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哦?你倒是说说我有何不配。”
朱贤冷笑:“我身手不如你,这点我承认。但是论关系,本掌门执掌四意山庄多年,同诸多门派往来密切,在各大门派的高层面前都是有几分薄面;论名声,本掌门带领的四意山庄在江湖上多年来行侠仗义,哪个人不敬我几分;论能力,本掌门牵头,事无巨细时隔二十年再次举办了武林大会,其间解决了诸多琐事难题,这岂不是对我能力最好的佐证……如今你你却说我不配?好啊,那还请你燕剑侠说清楚,我到底哪里不配?”
“用心不纯,处事不公,这便是我说你不配的原因。”燕归尘说的斩钉截铁,“朱庄主可有胆量听我一一指摘?”
朱贤双目圆睁,这燕归尘要和自己鱼死网破不成?江湖上向来不会把别人老底全都扒出来,朱贤便没有想到燕归尘竟然拿着这几点说事情——难不成他打算把自己所有的心思和小伎俩全都抖搂出来?那朱贤怎么乐意,两人互相看不对眼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谁知道燕归尘手里捏了多少自己的把柄?
“你不想听我也得说,”燕归尘呵呵一笑,“我都站出来了,你不会真以为事到临头我突然忌惮在这里停手吧?”
疯子,真是疯子!朱贤气的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我说你用心不纯,不仅指的是你想要建立联盟的事情,更是说你过往所谓的行侠仗义,还有你在开幕式上言之凿凿的大话。”
“呵呵,什么带领四意山庄行侠仗义,你也是江湖老人了,试问在座的众人,你们可曾听说过朱庄主在行侠仗义方面有什么的丰功伟绩?”
江湖人被燕归尘问到脸上,虽然不敢得罪朱贤,但是纵然绞尽脑汁他们也想不出来朱贤到底有过什么有名的侠义之举。游历之时斩杀恶徒捍卫正道之类的行为倒是比比皆是,但都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大书特书的事情。
“就当是参考也好,诸位可否知道在下干过什么。”燕归尘又问。
那可太多了,燕归尘早年游侠的时候就是个惹祸精,剑下几乎没有无名之辈:单挑濠州三雄,一剑荡平肃州十二水寨……全都是脍炙人口,震惊一事的事情,毕竟大多数江湖散人没有胆子去捅那些马蜂窝。
“声称行侠仗义,最后惩奸除恶的都是些杂鱼。”燕归尘不屑,“我听说肃州至今还有水贼作祟,如果阁下真的在意什么侠义公道,为何四意山庄坐镇肃州,却坐视水贼年年肆虐也从未组织门下弟子清剿?连立足之地都处理不干净,你又真的会带着联盟维持公序吗?”
朱贤的脸色白了几分,却连一句驳斥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开幕式上空谈高论,说什么将江湖人一视同仁。”燕归尘抬手指了指外围站着旁观的江湖人:“你难不成觉得,给江湖散人旁观的机会就是深恩大德了吧?江湖议事此等大事,你却只让诸多门派众人参与决策。要知道天下江湖人中,散人占了九成——你竟然让区区一成的人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朱贤正要张口,却被燕归尘打断:“你别跟我说什么散人众多,实在是没法拉过来一起议事!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大可找来德高望重的江湖散人作为代表来此议事……而你干了什么?”
燕归尘点了点脚下:“一个都没有,一个无门无派的江湖人都没有啊!”
“言行不一,其心不纯。这些人或许一时半会儿没有发觉你的虚伪,又或者是发觉了也不敢说。”燕归尘朝着旁观的江湖人一挥手:“无妨,他们怕你我不怕你,他们没发觉我来告诉他们。朱贤,你不过就是个伪君子!”
一声厉喝,让在场的江湖人议论纷纷。朱贤站在燕归尘对面,恍如千夫所指,脸色也变得苍白一片。
这燕归尘真的敢!他怎么敢在众人面前如此揭露自己!
燕归尘的控诉还没结束:“受不了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处事不公呢。”
“燕归尘,你说够了没有!”印随先受不了了,明知不敌还是一刀劈了过去,想让燕归尘闭嘴。
燕归尘这会儿也不用隐瞒自己的身手,一脚踹出就将印随踢到了一边:“手下败将,还敢狺狺狂吠,一边去。”
“不公其一,排挤飞金承影两门。本次大会诸多门派皆有露脸之处,只有这两派恍若未存,这几日我见两派掌门多次和你攀谈你却自持身份不愿多言,轻蔑之态令人作呕。”
“不公其二,自拟阳擂出赛名单,不仅排挤飞金承影弟子禁止其参赛,更是暗中示意印随将两名四意山庄弟子放入,假作公正之态,实则掩耳盗铃,可笑。”
“不公其三,多次针对我们师徒二人,试图混淆黑白,不承认尽欢获胜的正当性。”燕归尘摇摇头,“这也罢了,区区胜负不过小事——昨日竟然还特意寻了那黑苗来,意欲夺我性命。”
“你休得胡言!”朱贤咬牙切齿,抵死不认,“那人明明说了是对中原武林不满才出的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事情做的如此粗糙,你竟然还好意思反驳?”燕归尘冷笑:“你选择黑苗不过是因为我的暗示,我告诉过你我无法解除蛊毒,若是遇上大有可能丧命。但是你想没想过——苗疆秘术何等稀奇,怎么可能两日连着出现?”
“更何况,那人自称对中原武林不满,为何对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散人出手?”燕归尘呵呵一笑,“要知道,我隐居十年不问江湖事,而当时在场的任意一个门派高层,都比我更能代表中原武林,为何偏偏找我?其中怎么可能没有内情?”
“那人出手发现不敌之后,你们俩的眼神交流我可都看在眼里。”燕归尘指了指朱贤冷笑道,“眼神毕竟不是明证,不够坚实,我不多跟你在这上面纠缠——但是那人落败竟然能轻松逃离,到底是你这大会筹办方无能,还是你们早有勾结,刻意纵其离开?”
“可是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个人的主观臆断!”朱贤汗出如浆,强自辩驳道:“你拿不出任何证据,难道凭借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吗?”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官府的人,不需要人证物证俱在。”燕归尘拔出了剑,“我也不怕摊上人命官司,又或者是被你们四意山庄……呵,追杀?”
燕归尘满脸的不屑,笑话,三派掌门一同出手也不过是自己的手上败将,如果朱贤真的派出弟子追杀,那恐怕都会是肉包子打狗……呸,朱贤才是狗!
见燕归尘面露杀意,朱贤大感不妙却没有办法:说不过,打不过,这人分明是个威胁不住也不在意后果的疯子,至于逃跑……那不止自己名声臭了,连四意山庄都从此要一蹶不振:日后提起四意山庄,江湖人只会记得他们有一个当众逃跑的掌门,何等的笑话!
朱贤只能紧紧抓住了手中的剑,确是满脸的不知所措:成为四意山庄的掌门已有十数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了失去掌控的感觉。
眼见二人就要打起来,汪量却跳了出来:“二位前辈还请住手,容我一言!”
这人好好跳出来干什么?月尽欢早就演的差不多了,正坐着看燕归尘表演。平心而论,她承认燕归尘不怕当众杀掉朱贤,但是她也不觉得燕归尘真的会动手——不说别的,如果真的要杀,先前何必费那么多口舌呢。
“你一个朝廷的小捕快,想要插手江湖人自己的事情?”燕归尘语气不善,却十分听话的停下了脚步。倒提着剑,给足了汪量说话的时间。
“插手谈不上,只是给个建议罢了。若是说完之后前辈还是想要出手,在下也绝不阻拦。”汪量不卑不亢,“当然,前辈出手的事情在下回去之后必是得上报的,不过前辈应该也不在意,在场目击的人这么多,哪怕我不说上峰也肯定能从武务司的情报里看到。”
“不必威胁我,我已经隐居逍遥了十年,余生全都拿来逍遥山水不问世事于我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燕归尘白眼一翻,“你有话快说。”
“诸位前辈,我明白你们想要建立联盟是为了维持江湖秩序,但是很可惜,这恐怕不是个好决定。”汪量严肃的对在场的门派高层们说:“诸多门派结盟,形成的力量过于强大,想来诸位也不会天真到觉得朝廷对此不会有一丝忌惮。若是诸位贸然结盟,晚辈也说不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座的门派众人脸色纷纷变化,显然有不少人都没有想到过这件事,只是顺着大流就站起来了。
汪量看出了这些人的尴尬,嘴角一抽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另外,晚辈觉得现在就纠结武林盟主的人选,实在是太早了。”
“哦?”燕归尘对于汪量的话倒是挺有兴趣的:“你想说什么?”
“江湖人联盟一事虽然敏感,但也并非完全不能谈的。毕竟如果真如朱前辈所说,建立联盟只是为了维持江湖秩序,这对于朝廷也是利大于弊的好事。”汪量分析道:“诸位可还记得侠名的作用?”
“……小子,我算是看出来了。”燕归尘心里好笑,这是打算用武林盟主当幌子,引得天下江湖人都去做那劳什子行侠任务啊:“你不是来提建议来了,你是再宣传一次你们的新政来了。”
汪量笑而不语,他确实存了这个心思,不过此乃阳谋,若是追求武林高位的人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如说,这个所谓的用侠名换取请求的机会,本就是武务司设下的一个局,一个让江湖人潜移默化中听令于朝廷的一个局。
印随不是个机敏的,此时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只要有足够的侠名,就可以跟朝廷换取想要的东西。”朱贤走到印随身边,叹了口气说:“……包括虚无缥缈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如说,是用侠名换取建立联盟的许可。”
“呵呵,万一朝廷直接要求兆亿侠名才能换取这个机会呢,大家都得祖祖辈辈辛苦才能换到这个机会?”刘霜叶冷笑。
“霜叶说的有理……不如这样吧。”燕归尘说:“汪捕头你回去和你们司长说一声,这武林联盟的建立只怕是难以避免,这么大的组织只听从一人的命令实在是太不稳定——我记得你说过侠名榜前五人各有特权?不如就将第一设为盟主,其余人设为副盟主,以此制衡。”
燕归尘说的轻飘飘的,朱贤却脸色又难看了些:如果真的按照燕归尘说的这么办了,那就算真的当上了武林盟主,权利也会被大大削弱,那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燕归尘说话说的中肯,此刻他占了理,自己肯定不能站出来反对。
罢了,就算按他说得来,自己也有本事做些小动作。